她的语调饶有深意,我无法领会话中所指,只得茫然地打量着她们。
对此感到莫名的不止是我一个人,众人大多目露迷茫,不解其意,唯有三个人变了脸色。
一个是当事者的提拉,一个是同为旁观者的闻人含,最后一个,便是那位督导规则的使女了。
显而易见,她们听懂了。
换言之,她们清楚福福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长相有相似的地方,“那个人”有没有可能是提拉的亲戚?
我尝试着如此猜测。
“那个,既然上台了……我们,为,为什么不赶快开始呢?”
片刻的沉默过去,提拉有些生硬地开口,竟是直接岔开了话题。
我察觉到她语气里的不自然,以及,强装镇定的表象下,微不可查的动摇,不免心下惊异。
见状,福福咧开涂着鲜艳口脂的红唇,不明意义地笑了。
我看不出那笑是不是含有恶意,但这古怪的笑容,确实有那么些皮笑肉不笑的意思,让我觉得不舒服。
福福道:“瞧你的反应,多半是知道‘那个人’了,呵,我还听说,有人传言你是她的转世。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我真想见识见识,除却这眼睛,你那面纱下面遮着的脸蛋——与她还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提拉的眼中划过一抹愕然,她仓皇地后退了一步,逃避般地别开了头,怯生生问道:“你……你,难道,见过她?”
福福深深望了一眼提拉,居然不自主地抱紧了双臂,似是怀念又似是恐惧,肩头不受控制地战栗着。
“啊,我当然见过。那么样一个人,那么可怕的人,只要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这也是我之所以要指名你的原因。”
她那肯定的态度催化了空气里的紧张,提拉此时已经无法掩饰自身的动摇,呼吸越发急促。
她摇着头反驳道:“不可能,你怎么会……”
福福嘴边的笑扭曲了一下,忽然扬声打断了她。
“怎么不会?怎么不可能?我——”
她正说到高亢处,却被另一道更具魄力的女声阻止。
“够了!”
我正放空思想,云里雾里地消化着以上的对话内容,身边之人便遽然一动,嗖地跃出了人群。
只见闻人含暴躁地低骂一声,撑着台面的边缘一个横跃跳上了台。
她拿出保护者的姿态,迈前几步挡在了提拉身前。
闻人含直面着福福,不客气地说道:“她像谁与你有什么干系,与这场比试又有什么关系,既然要比试,何必逞这些个口舌为难他人?你公然重提那个人的事,哼,就不怕被轰出去失去资格吗?”
她身姿凛然,高挑修长的身材完全遮挡住了提拉,美目亦凌厉地高高吊起,释放出与之相应的气势,压迫着面前的女子。
不料对方全然不惧,听过这一席话,她再次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甚至笑得有几分失态。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福福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情绪几经起伏,最终归于平静。
“你说比试,对,那就比试吧。”
闻人含抿着嘴斜了她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仿佛不欲多言,她并未回应,而是转向提拉,很轻很轻地拍了拍她的脊背,温声道:“不要紧,我们在台下。你尽管去和她斗,倘若情况不对,我们会帮你的。”
我这时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走近她们,抬起头望向提拉。
尽管我现在仍旧处于一头雾水,不明真相的状态,却也本能的感应到了这之中的不寻常。
那个福福,大概曾经和某个跟提拉很像的人有过过节,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就一概不知了。
总之,因为这层关系,提拉无辜受到了牵连,那个人恐怕是把对前者的怨怼移情到了提拉的身上。
也就是所谓的迁怒。
我忽然后悔起之前那么快就做出了让步,结果,提拉就先于我对上了她。
不单如此,谁能想到她上去后,会说出那样的话?
任谁都能由此联想那很可能牵扯到了某些不愉快的往事,而这往事,偏偏和提拉挂上了钩。
……这孩子的身世,或许比我所知的要复杂得多。
当提拉的眸子对上我的,我举起手掌,微笑着对台上挥了挥手。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提拉出神地盯着我的手掌,小幅度地摆动了几下手臂。
她看了看我,继而看了看表情堪称温和的闻人含,神态渐渐缓和,似乎恢复了临上台前的状态。
这个时候,几乎和背景融为一体,以至于毫无存在感的使女清了清嗓子,打开了话匣。
“比武即将开始,可否请闻人姑娘回到台下?”
不待她再行催促,闻人含便跳下了台,她重新回到我的身旁,蓦地附到我的耳边,郁闷地抱怨了一句。
“早知道就不劝你了,这个福福不是个省心的,眼下,罢了,左右出不了什么大事……”
说罢,她便退了开去。
有了这么一出,厅内的众人不可避免的有所议论,使女不得不以言语加以整顿,这才使得整个空间再度回到初时的秩序。
很快,午后的第一场比试拉开了序幕。
福福把玩着手里的锤柄,脸上的笑意已然收敛。
“念在你年纪尚小,我就让你三个回合,你可要好好把握。”
最后一个字脱口,她突然转了转手上的两件兵器,反将它们背回了背上。
提拉微微一怔,眸子黯了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手指紧紧捏着那两把玉质的弯刀,不发一语。
足尖划出一个圈,轻盈地运起身法,她以刀锋画出两道圆弧,率先强攻过去。
福福两腿岔开些许,端起又白又胖的手腕,静候着席卷而来的攻击。
提拉灵活地变转刀势,动作间带动了宽大的袍袖,凭空制造出了缕缕细风。
福福一丝不慌,她手肘一翻,越过刀尖,直直打向来人的小臂。
似是发觉了什么,提拉陡然抽身回撤,只是仍然慢了一步,她只觉得手筋一麻,险些握不住刀把。
就在她兀自怔忡之际,对面的人全无征兆地一动唇瓣。
“一个回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