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给我解释一下吧!”名叫冷潇潇的高中女教师猛地将那张语文答题卡拍在办公桌上。巨大的响声一瞬间吸引了这个面积20㎡左右的办公室中17人的注意。在他们的注视下,冷潇潇的谈话(训话)对象不禁冷汗直流。
这个人的名字叫王伟。普通不过的名字却配上了相当不凡的外表。此人如果梳理鸡窝般的头发,把校服整理一番,挺胸抬头面带微笑站在那里,一定会被认为是该校某个年级的校草吧。但实际上,王伟正处于衣衫不整的状态。他像只虾米一样弓下腰,手揣在裤兜里,把双眼隐藏在刘海的阴影中。说他是校草的话,人们至多会淡淡地回一句“草”吧?
“呃……那个,解释什么?”王伟移开目光。
“作文!作文!!作文!!!”每喊一声,冷潇潇就用力把手拍在答题卡上。连吼三声,足以看出她有多么愤怒。看啊,那张清秀的脸因愤怒扭曲成了十分令人恐惧的形状。如果看到了的话,晚上一定会做噩梦的。说真的,你还是别当什么老师了,赶快给我去鬼屋工作啊,恐怖指数世界排前的那种。
当然这种话王伟是不敢说的。他只好应了声:“嗯,啊。作文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极度愤怒的人民教师冷笑了一声:“那你能不能在这里给我大声读一遍呢?”
王伟观察了一下周围。遗憾的是,17个人中只有自己一个是一大早就被拉到办公室训话的倒霉蛋子,周围的人不是教师就是优秀的课代表。他们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一边做着手头的工作,一边分成组交谈。可以的话,王伟也想混进他们当中去。不过那终究是想想罢了。扭头看了看冷潇潇的扭曲笑脸,寒意一瞬间从脊梁骨爬上来。太恐怖了。
嘛,读就读吧。反正那篇文章写的都是事实。虽然要当众读出来很羞耻,可是这里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王伟似乎下定决心,向前踏出一步。他以惊人的气势抓起快要被冷潇潇拍碎的答题卡,深吸一口气读了起来:“积极是……”
“停停停!”冷突然抬手打断他。她从桌下抽出一份试卷:“题干也要读。”
“哈……”被打断使王伟有点不知所措。他手忙脚乱地接过试卷,找到题干,用一点感情都没有的平坦声调读了起来:
“ 阅读下面的材料,根据要求写作。(60分)
人生就像一场马拉松。当跑到一半里程时,人们的体力消耗殆尽。这时,面对还剩下的一半路程,有人会感到绝望,从而停止行进放弃比赛;有人却会因为只剩一半的路程而松口气,打起精神来继续前进,最终取得成功。而造成不同结局的原因,正是积极或消极的思维!这引起了人们的深思。
请结合材料内容……”
“好好就到这里。”冷看了看手表,“可以开始读正文了。”
看见冷的动作,王伟也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石英钟。石英钟在办公室冷光灯的照耀下,反射出像是问题学生的眼泪一样诡异的光芒。
话说那个指针怎么看都像是北京时间7:18吧?离早自习结束只剩下两分钟了耶?
“可恶。为什么我要把我的青春浪费在充斥着肃杀之气的办公室里啊?”
“不要抱怨。这可是你自找的。我还不想把青春浪费在你这个充满厌世情怀的小鬼身上呢。”冷潇潇伸手捏住王伟的一只耳朵。
你这二十六岁的老阿姨有青春吗?王伟虽然很想吐槽,但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他忍着疼痛提醒道:
“老师!早自习……快要结束了喔?”
冷潇潇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他一个冰冷的眼神。
王伟咳嗽一声,读起了手中的命题作文:
“积极是一种自欺欺人
尽管在所谓的人生马拉松中,头脑里灌满了积极想法的家伙跑到了终点,但我只想问一句,谁规定了人生就是一场马拉松?又是谁规定了非要跑到终点不可?结果,本来就不想参加马拉松的人也只能劝说自己跑下去,因为大家都是这么干的。他们欺骗了自己的真心,隐藏了“不想跑”的真正想法。跑不动的人也只能劝说自己跑下去,因为作为一个积极的人,一定要相信会无根据地有好事发生。最终,所有人都在洗脑自己,欺骗自己,相信一些无根据的事。所以说,如果剥下社会意义的外衣,积极这东西不就是一种自欺欺人吗?”
这是作文的第一段。十分遗憾,作文一开始就跑题了。这个作文的题干虽然提出了两种观点,但并不代表你选哪种都可以。事实上,出题人已经用马拉松的例子暗示考生要围绕着积极带来的影响进行写作,而王伟的这篇作文就好像是拿起答题卡撕碎了怼到出题人的嘴里一样。
王伟听见身后传来恶意的笑声。那些优秀的课代表们似乎对王伟带来的这篇笑话感到很满意。他还听见课代表们低声言语:“大文豪的新作啊。”“还是一如既往地深邃而又充满哲理。”“嘿嘿嘿嘿。”
现在就尽情冷嘲热讽吧,这群IQ不到80的类人猿。反正你们的脑子里除了学校里教的知识点就只剩下那些娱乐垃圾了吧。比起人类与自然的关系,这群家伙可能更会关注明星的绯闻或者游戏的段位。
王伟尽可能让脸上的表情更加自然。没必要和动物园里朝着你扔水果的猴子生气。
就在这时,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打响了。铃声的内容是巴赫的第一号大提琴组曲前奏曲。真能装腔作势。
这个准备铃结束后的一分钟就开始正式上课了。学生们只好带着大摞的批改作业走向教室。他们鱼贯而出以后,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多了。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读一遍题干吗?”冷潇潇换了个姿势,手撑着脑袋歪坐在办公椅上。她似乎不像刚才那样暴跳如雷了。
“大概吧。”王伟挠了挠头,瞟了一眼自己的作文。从第二段开始,作文就变成了讨伐乐观主义者的檄文。之后又开始批判‘你不积极就是消极’这一思维,并对宣扬积极思维的人类社会冷嘲热讽。最后通过举例人类对自然的破坏,表述了对人类的批判。
作文的最后一句话是:综上所述,那些自欺欺人的家伙——
都给我一边去吧。
“真是的。你这孩子是被病态的虚无主义洗脑了吗?再者说,你批判人类,难道觉得自己是什么m77星云来的外星人或者未来的机械忍者吗?”冷潇潇用手指敲着桌面说:“写出这种东西的学生,绝对有资格享受全校通报批评的待遇。我就帮你最后一次,下不为例……说这话我都不信。”
冷潇潇已经不是第一次帮自己了。因为自己在进入这所岸本中学以后,就从来没写过正常的作文。
而每次都被班主任冷潇潇所庇护。
原因并不是因为冷潇潇有多喜欢王伟,而是因为王伟的父母都在这所学校工作。王伟的父亲作为该校的英语老师工作二十余年,冷潇潇还是学生时,似乎就是由他来教授她的英语。
无论在什么时代,只有钱和关系才是硬道理。
不过说句实话,王伟宁可被通报批评,也不想和自己的父母扯上关系就是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说的都是实话。”王伟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实话也不能随便说啊。你说说苏格拉底是怎么死的?”
“一个毕生追求真理的人为真理而献身,我觉得他死得不算惨。”
“真亏你敢管你写的那些东西叫真理啊……”
“老师,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所谓真理,和事实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而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冷潇潇只是用手指了指显示出7:26的指针的石英钟,就打断了正要开始长篇大论的王伟。看着他一边惨叫“倒霉死了”一边夺门而出,冷潇潇不禁嘴角上扬。
2
不得不说,七夕真是该死的一天。如果学校放假的话,到哪里去都能看见随处秀恩爱的狗男女。就算宅在家里,估计也会被网络上大量的七夕相关话题秀得牙根发酸。
更别说这一天学校还根本不打算放假。明明是节日却还不放假,总有一种血亏的感觉。
岸本中学(注:文中的“岸本中学”为作者杜撰的学校)这座私立学校早恋成风。穿过游荡着的一对对情侣,王伟这孤身一人就像是鸡立鹤群一样显眼。想想别人此刻正在全力展开属于他们的青春校园恋爱喜剧,而自己却只能被班主任痛骂,一股挫败感就油然而生。
然而此刻也只能平复心情去参加放学后多余的社团活动。
岸本中学的校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抗日战争时期。那时在这吉林通化,一名姓岸本的日本商人建立了一个专门为中国穷苦孩子准备的图书馆。后来这个不伦不类的图书馆越办越大,最终成了个学校。新中国成立后,这个学校并没有专业的教师团队和各种证件,依然作为为山村孩子准备的图书馆开放。改革开放时期,这个特殊的学校被国内代理商经营,终于成为了一个有模有样的私立学校。
而这段特殊的历史让岸本中学有两个独特之处。一是这里坐落于市郊的深山上,远离通化市区,学生需要赶到山路口搭乘定点校车,再用二十分钟上山,才能到达校区。这里环境优美,空气清新,校内景色得天独厚。虽然安全隐患比市区学校高,但岸本中学拨出大量经费加强学校安保,保护学生生命财产安全。
二是这个学校一直受到设立于日本的岸本基金会(注:此处的“岸本基金会”亦为作者杜撰的组织)的资金援助。因为和日本方面交好,该校的各项制度均是沿用先进的日式教育理念。首先是采取学生会运营学校的制度。加上时尚的日韩风制服和促进学生全面发展的社团制度、丰厚奖学金,使得这里被通化高中生称为“学生的迦南”。
不过因为其高昂的学费,这里最终只能是通化高收入群体的孩子的迦南。
在王伟看来,社团活动就是单纯的浪费时间。然而积极参与社团活动的学生能在学期末拿到更高的学分,这与奖学金直接挂钩。所以即使是这样不合群的王伟,也打算报一个人最少的社团。
然而他惊讶的发现,就连规模最小的社团都有二十余人。于是王伟又找了一个人最少同好会报了名。等到他的名字登记在同好会之后,他才发现——
同好会活动竟然不属于社团活动。
结果就只能像这样浪费生命了。
同好会的名字叫推理与国际象棋部。并不是要研究国际象棋与推理的关系,而是由两个人数不够的同好会合并而来。
至于活动内容嘛……
王伟走到活动楼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房间门是木门,有些地方已经破损,露出里面的实木。因为门牌掉下来了,所以将写着社团名的纸条用透明胶粘在墙上。
到处都透露着寒酸贫穷的气息。
王伟连门都没敲,就打开了破旧的木门。从门缝中向里看,只见一个和办公室差不多大的空间呈现在眼前。墙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有些地方连大白都被刮下来了。通过墙上的一些污渍,能看出这里原本只是个储物间。
而这个房间里面现在只有六件家具。一是角落里落后的台式电脑,二是靠墙的一个铁皮柜子,三是房间中央的一个大书桌,还有两把廉价的塑料椅子和一个掉皮严重的皮沙发。同好会就只有这种待遇。
已经有人在王伟之前来到活动室了。由于背对着自己,王伟看不见她的面貌。她把长长的黑发自然披散,明明是夏天还戴着一顶猎鹿帽,穿着米色的长款风衣。她真的不热吗?
而且更诡异的是,这个打扮成侦探样子的女孩子竟然握着一根毛笔,似乎正在练毛笔字。这就好像穿着圣诞老人服去参加万圣节活动一样不伦不类。
如果可以的话,王伟真的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3
那个侦探女以惊人的气势抓起笔,开始书法。只见她随手沾了沾墨汁,然后对着平铺在毛毡的宣纸霸气地挥毫泼墨。她真的是在挥毫泼墨,因为王伟发现她周围的墙上已经出现了不少墨点子。
王伟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制止她才行,便小声提醒道:“那个,学姐,你不觉得用的力气太大了吗?”
那个侦探女回过头,见是王伟,兴高采烈地停下了手头的书法:“呀!华生,你来的正好!快看看我的书法写的怎么样!”
这个满头大汗却依然兴致勃勃的侦探女有着很高的颜值。如果不是她浑身散发出中二的气质,恐怕她的追求者会有很多吧。
“学姐,中二也是病,得治。”
被侦探女称为华生的王伟不情愿地探头看了桌面上的宣纸一眼。夸张点说,那张纸已经没有白色的部分了,但就这么说出事实对学姐而言有点残忍,王伟便胡编乱造道:“这次的进步很大啊!刚劲有力,入木三分。你写的是‘上善若水’吗?”
“是‘勤能补拙’哦。”
“啊,哦,我一个外行人,实在是不懂这些耶……”
“是……‘勤能补拙’哦。”声音带上了哭腔。
“我知道了啦!所以说……”
“呜呜……呜呜呜……就是‘勤能补拙’嘛!”
“你哭什么啊!小学生吗你是?!”王伟连忙手忙脚乱的抽出桌角的湿巾,却发现就连湿巾也被泼墨了。
“事先说好,这可不是我的错。”王伟咋舌放下纸巾。就在这时,就好像上天不嫌乱一样,又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啊呀哈,阿伟你又双叒叕把女孩纸弄哭了?”
来者是一个打扮怪异的岸本中学学生。他染着一头无视校规的金黄色长毛,明明有着一米八五的个头却顶着如同唱歌一般的鬼畜的假嗓子。
他的名字叫王进喜。虽然和大庆铁人一个名字,但他本人却只是一个问题学生罢了。而那个蹲在墙角哭鼻子的侦探女的名字叫陆晨曦,是一名高二的学生。不过比起她的真名,岸本的学生更多用“福尔摩斯”这个名字来称呼她。在岸本的七大校园传说中,她被描绘成妖精小姐一样的存在。据说在放学时间已经废弃的旧音乐教室看到带着猎鹿帽的女孩子,第二天就会有悬疑案件发生在你身边。
总之,她也是个怪胎就对了。
王伟申辩道:“是学姐她擅自哭起来的!”
“别介么嗦嘛,阿伟。哭不需呦经你允许。”
“你能好好嗦人话咩?”王伟也模仿着他的语气说道。
“我这是标准喋东北话嘞。唉呀妈呀。”
“别胡说了!你是在小瞧东北方言吗你这假东北人!”
“最后的那个‘唉呀妈呀’加得意义不明!”
屋子里剩下的两个人同时吐槽。值得一提的是,王进喜的老家在河南那边。
“我最喜欢吃猪肉炖粉条的。”王进喜似乎还不死心。
“就算是东北人,全天猪肉炖粉条也是吃不消的啊喂!”
“那就爆肚。”
“那根本不是东北菜!露馅了吧假东北人!”
这时大门被再次推开。同好会剩下的两个成员一起走了进来。最前面的那个男生有着栗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和端正的五官。他的名字叫李谳。这个人的五官就像凝固的水泥一样一动不动,但据说他并不是面瘫病患者。另外,那比古井还要深的冰冷眼神和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也使他晋升为岸本中学六黑之一。
学校的统计部在上个世纪末发表过“全民投票之你想和谁做朋友”。在全校学生中选择五个参与者认为适合做朋友的人进行投票。原本这个投票只是要收集数据用作统计练习,却有六个学生因为0票的成绩被列入交朋友黑名单——简称六黑!后来,每隔三年都会有新的六黑被选出,校史馆还专门选了一个角落,制作了名为六黑殿堂的照片墙挂在这里。话说那种带有浓浓的校园霸凌性质的东西挂在校史馆真的好吗?
跟在李谳后面的则是一个穿着岸本中学女式校服的可爱“女孩子”。他有着枯草色的及腰长发(染的)和闪着金光的暗棕色大眼睛(美瞳)。王伟一定会想要和他交往吧——
如果他不是个男孩子的话。
这个同好会一共有五个人。值得一提的是,这五个人都是“岸本中学第八届六黑”的一员。正因如此,这个同好会的活动室被校园传说称为“全校最阴森的地方”。据说这一届的六黑在这里解剖青蛙的尸体。话说解剖青蛙尸体是要搞什么啊?回魂术?
打过招呼后,石冉打开破旧的电脑,与计算机对战国际象棋。李谳则抽出柜子里的推理小说看了起来。整个同好会只剩下这两个人在进行着所谓的社团活动。至于剩下的三人,还是像之前一样闲聊。王伟同往常一样,从腰间那个运动挎包里掏出大量的小食品分发给同好会成员,大家在短暂的欢呼后开始分食。似乎没有人在意为什么连一本书都放不下的运动挎包是怎么存下一大袋子零食的。
好无聊啊。青蛙尸体呢?快把青蛙尸体拿过来,伟大的六黑之一王伟要召唤僵尸喽。王伟盯着窗外体育部的成员,开玩笑一般想着。
“社长!我要告嗦你一个秘密!”似乎不满于拆穿了自己的王伟,王进喜突然对着捧着一袋薯片的陆晨曦说道:“其实王伟周六要和李谳出去玩,不打算陪你侦破校园生物标本离奇失踪案哩!”
“啪嗒”一声响起,陆晨曦的薯片掉在地上。
“哈?”正在盯着窗外发呆的王伟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到,连忙把意识拉回活动室。回过头来,正看见陆晨曦脸上绝望的表情。对于王伟的背叛,她显然是非常的震惊和难过,就好像小孩子发现卡通形象的皮套里走出来一个大叔一样。
“不,不会有这回事的,对吧?”陆晨曦结结巴巴地确认着,向王伟投来求助的目光:“对吧,华生?”
说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要把假期时间用在陪这群问题儿童身上了?
王进喜也趁机在李谳的耳边嘟哝着什么。王伟敢用他“华生”的这个头衔担保,那绝对不是什么好话。果然,李谳也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回答:“是这样的。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吗?”
同好会至高无上的社长发出抽泣声,流下多到令人吃惊的眼泪。
“我们之间约定了个锤子啊!这种时候你就别瞎配合了好吗?!”王伟一脚踩在塑料凳子上手舞足蹈。因为动作幅度过大,从校服口袋里滑出一串钥匙落在皮质沙发上。因为屋内十分吵闹,谁也没有注意到。
陆晨曦不愧是没心没肺之人的代表,很快就收住哭泣用充满希望的语气说:“那周日总可以了吧?”
“啊呀哈,阿伟周日要和可爱的小石冉约会呦?”
“诶?约约约……约会?哥哥要和我约会吗?”石冉红着脸回过头。
“够了!你要把同好会所有人都扯进来才开心是吗?!好,我承认你是个东北人!你就顶着那个人设活一辈子吧!”
于是这场战争以东北人王进喜的胜利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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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着实是我没想到的。”王伟坐在只有三个人的教室,忧郁地用手转笔。
“有什么想不到的?不及格的人就要补习。”冷潇潇用教鞭敲击黑板上的知识点。据说这支教鞭是上一届学生家长用海南黄花梨木制成并送给冷潇潇的。
“我不及格还不是因为我的作文一分也没拿到!为什么连字数分都不给我啊?!”
“觉得那玩意儿能评分的你才比较奇怪吧?”冷潇潇横眉怒骂:“下次再给我瞎写,我倒扣你三十分!”
“你这反人类的鬼畜老师!”
“反人类的是你这个小鬼才对吧?”
“啊呀哈,阿伟你就甭抱怨咧。美女老西一对二专属辅导,什么都能教你哦~”坐在王伟后面的王进喜对着他说起悄悄话:“被御姐责骂的感觉,真是让人ドキドキ啊!”
“区区一个抖M,给我安静一会儿,别让我再花心思吐槽你。话说你的语文成绩也不及格吗?”
“是啊,不辍。唉呀妈呀。”
“你还要保持那个设定吗?!”
“老师,阿伟他假装听课实际上是在偷窥您的裙子下面!”王进喜突然站起来。
“你这混账!我不是已经承认你是个东北人了吗?!居然公报私仇!”
“东北人都是记仇的,阿伟。”王进喜用诡异的假嗓子回应。
“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感受到自己不是东北人这一事实!”
“我说你们两个啊。”一直站在一旁的冷潇潇笑着出现在两人的背后。那脸上的笑容因为太过完美,所以一看就知道是装出来的。不仅如此,她还用手用力地撅着那支教鞭,似乎和它有杀父之仇一样。不知为何,王伟在它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怎、怎么了,老师?”
“在只有两个学生的课堂上说悄悄话、开小差……”冷潇潇像一只母恐龙一般发出能震碎人内脏的咆哮声:“你们当我是黑板擦吗?!!”
“咔嚓”一声,那支传说中的海南黄花梨断成了两截。
结果,区区一次补习而已竟然拖到了晚上七点左右。王伟思考着怎样把王进喜倒过来埋在土里,顶着蒸腾的暑气沿着江边走。虽然天已经黑透了,但气温却一点没减。其实王伟早就想吐槽了,为什么一个位于北温带的城市夏天温度能匹敌赤道,冬天温度能接近北极?
王伟现在独居在爷爷留下来的旧宅子里。这栋老房子坐落于玉皇山国家森林公园深处,位置偏僻。当然,他选择住在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山里天黑得早。不大一会儿,一层黑纱般的山雾便笼罩了整片山林。由于没有照明,双臂也抱不过来的老树发出“簌簌”的声音,将枝干隐入诡秘而深邃的黑暗中。
沿着长满杂草的石砖道行走,好一会儿才看见两层的旧宅子。青砖白瓦浮现于黑暗中,若隐若现,散发着凋零破败的气息,看上去甚至不像是这个世界上的建筑。不过王伟早已习惯了这鬼片一般的场景,他快步走向宅子的大门,看见一楼和二楼都亮着光。
“奇怪……我记得走之前明明关灯了耶?”
不过王伟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谁知道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想到这里,王伟又放松下来,从挎包中掏出一板奶片,取出一片放入口中。
“啊姆啊姆……”王伟刻意发出很响的咀嚼声,站在铁制大门前寻找钥匙。
“找不到了……”
手在兜中掏了很久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手忙脚乱的王伟又不小心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Oh,no!”
地面是软软的泥土,王伟不觉得手机会被摔坏。当务之急是解决回不去家的问题。两米高的围墙是不可能翻过去的,身上又找不到钥匙。
看来只好找个山脚下的旅店住一晚上了。幸运的是现金是足够的。值得一提的是,在岸本工作的双亲有着可观的收入,因此家庭条件还不错。王伟手头有着对于一个学生而言过于宽裕的生活费。尽管如此,王伟也喜欢不了自己的双亲。
突然,躺在泥土上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王伟有个习惯,就是手机永远调成震动。王伟不喜欢音乐,就连手机铃都不喜欢。
“你好。”石冉把手机凑近耳边。
听筒里传来石冉软糯的声音:“喂……请问……那个……是王伟哥哥吗?”
“有什么事吗,石冉老弟?我现在正因为丢了家门钥匙而手忙脚乱的,可以回头再说吗?”王伟准备挂掉电话。
“请等一下!其实今天我在活动室里捡到了……”突然,声音像是被 干扰了一样变得模糊不清,混杂了大量的杂音。是信号不好吗?
“捡到了什么?青蛙尸体吗?”王伟并没在意,等到信号恢复正常后继续问道。
“那个,我捡到了一串钥匙。是王伟哥哥的东西吗?”
“真的吗?!帮大忙了石冉老弟!我爱死你了!”
“爱、爱死……”听筒里石冉的声音似乎变得很慌张,他像赶时间似的急匆匆地说:“总之,我先给你拍一张照片,如果是你的,我就送到你那里去!”
“还是我去你家取吧……喂?”
石冉并没有挂断电话,但却不再说话了。凑近听筒可以听到他快步离开的声音,期间他似乎还打翻了什么东西。
王伟挂断电话,对着夜空长叹了一口气。在学校的一天令人身心俱疲,他忍住直接坐在地上的冲动,把后背靠在自家的围墙上,等待着石冉的消息。
石冉很快就发来了一张图片。小手上托着的正是自己的钥匙。
王伟松了一口气,快速打出“这就是我的。等下我去你家取,麻烦你了”的信息发送过去。
“说起来王伟哥哥,有一种神奇的现象你见过没?”石冉突然发来一条奇怪的信息。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不明所以的王伟只是打了一个问号准备发过去。
就在手指将要按在发送键上时——
有什么液体从头顶滴了下来,正落在发送键上。借着屏幕发出的白光,可以看出那是一滴红中带黑、质地粘稠的液体。砸在屏幕上以后,它像朵花一样四散溅开,散布在整个屏幕上。
王伟的大拇指停在半空中。不知从何时起,令人燥热的夏夜空气如同被消除般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真空一样的恶寒。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液体。但不管是番茄酱还是血,从头顶滴下来都很不正常。在大脑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分析之前,察觉到液体来源的王伟自然而然地抬起了头——
正好和“那东西”从院墙里伸出来的头对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