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佩尔一族,是索菲尔大陆上的名门望族。
坎佩尔一族之人有着出色的战斗能力和魔法知觉,在人族与魔族常年的战争中功绩卓越。但毕竟常年在边境与魔族打交道,也就出现不少与魔族通婚之人。而这样的存在向来是不找人待见的。
“看来一定没什么好事啦……”
听完二哈的讲解,我怎么也不觉得莉莉丝小姐的来信会带来什么好事。
两年前,当我刚转生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每天都是靠着野果和泉水勉强度日。再后来与洛克老叔相遇,我才仰仗着着勉强觉醒的二哈,做起了冒险者。跌跌撞撞,生活总算是能安定下来了。尽管因为处理这副身体带来的问题费了不少功夫,也闯过不少祸,但总算是在这偏远的土地上站稳了脚跟。我宁可继续在摸鱼的日子里消磨时光,也不愿意为一件麻烦事忙的焦头烂额。
“哎——”
我毫无干劲地整理着着装——一袭暗红色哥特连衣短裙,一双深黑皮靴,再就是简单地用红丝带绑了绑往日里批散惯了的白发。
平日里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打扮成这样,虽然现在的我确实比较水灵……但就算是可人的外表,也改变不了我一个糙汉的内心。之前洛克老叔将这一身正装递给我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拒绝的。生前我还会嘲笑那些“女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的大佬,但在这个世界,我却不得不怀着一颗羞耻的心适应这般受宠若惊。
但又说实在的……当我穿上一尘不染的短裙,反手拉紧衣服后背的束线,显现出这副身体优美曲线的时候,我似乎多少感到有一点庆幸。多少还是会享受眼前的美景。可惜的是,就像你在对着镜子犯中二,却突然发现背后站着你亲爱的母亲……要是二哈不在,或许我多少会尝试用这副身体摆几个令自己脸红的pose吧……
“好,出发!”
简单梳了梳头发,我拖开房门,准备在约定好的时间之前,造访莉莉丝的府邸。
.
诺奇镇,是位于迦勒佩斯西北部的边境小镇。因为北上翻过萨勒山丘就是魔大陆,所以这里的讨伐委托格外多。原本这里是没有冒险者公会的,但为了安顿亡命徒,缓和边境人族与魔族的关系,驻地的坎佩尔一族也就慢慢默许了这种民众自发的组织——毕竟,放任这些人自由的发展,总比耗费精力和财力整顿规制来的划算。
虽然我有足够的积蓄能够支持着我住在公会的客房,但大多数冒险者并没有像样的住处,很多都是借着公会的空马厩,合着茅草勉强凑活一晚。条件好一点的,就会花钱租住在贵族出资搭建的长房里,隔着一层旧布,铺上干燥的茅草,就能保证自己第二天能有个不那么潮湿的机会向着勉强凑合的生活说一声:“嘿,我还活着呢!”——至于能有多大的空间来安置自己疲惫的身躯,那就全看你的等级了——大的公会会将冒险者们分为三个位阶,从第一位阶往上,每个位阶再细分为五个等级——从D到A,再到A+。而第三位阶最后是S级。
S级的冒险者会有机会获得国家的授勋,从而跨上不愁温饱的贵族阶级。
不过像在这样的小地方,就算出了一个具有S级水准的冒险者,也会因为当地贵族的参议权的大小而无法获得应有的评称。不过我并没有因为第一位阶A级的评价而感到不甘——毕竟出力的并不是我,我只是应付一下表面工作,所以尽管平时对二哈的不解人意多少有些嫌弃,但打心底里我可是非常感谢他的。
.
迈着放荡的步伐,我一步步地走到莉莉丝小姐所在的府邸——比起用茅草和木板搭建起的平民的房屋,这里的大门用上了石料,但或许是因为地处偏远物资匮乏的缘故,就算是看上去经过精心挑选的石料也凸现出斑驳的成色。
就在我准备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抬腿跨进大门的时候,一双粗壮的手臂从我的肋下伸出,把我从地上抱了起来。
“喂,这可不是你该随便来的地方,小姑娘。”
原来是路过的卫兵,看到一个精心打扮过的陌生人,而且还是个孩子,就直接抱了起来。
听他的语气还算和蔼,看样子也并不是故意找我的麻烦。
“哎呀!谁是小孩子?!快把我放下来!我可是受莉莉丝小姐之邀才来的……快点!快放我下来!”
看着自己手中不断扭动身体,发着奶音,怎么看也像是“一只”萝莉的女孩子严肃地声明,卫兵把她放到了地上。
我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跳到地上,转身拿出盖有坎佩尔一族印章的信封。
“看看看!看到了吧!”
眼前的萝莉仿佛有点生气地举着一封用深红色印油封口(不过侧面已经被撕烂了)的信封。
“这确实是坎佩尔老爷的图章。”
卫兵俯下身子看过信封后皱着眉头对我说。
“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是莉莉丝小姐的客人,还请您原谅我的无礼之举。”
“嗯……咳咳……这倒没事。”
眼前的萝莉似乎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看来刚才的举动确实是吓着她了——卫兵似乎这样想着,又向我鞠了一躬:“实在是不好意思。”
“嗯,下次注意一点,也跟你的同事说清楚。”——最好别再让我体会到这副身躯被抱起来时的无助了……
“是是……”
转身作别了把我抱起来的卫兵,我可算是顺利地走进了莉莉丝小姐住的地方——
整栋楼都是用粗糙的石料堆砌而成,跨过大门走进冰冷的大厅。大厅刚及我头顶的地方(现在的我也就一米五)开了几个窗口,没有玻璃,阳光直射进来,将环形的瓷砖地面温暖起来。走过右手边的甬道,在顺着用蜡烛照亮,脚边长满苔藓的螺旋石梯上到二楼,我可算是来到信中附页里交代的书房门前。
书房的门并不像地面一样潮湿,毕竟是存放书籍的地方。不过只能在书房里才能暂时享受到干燥空气的贵族,也未免令人唏嘘。
“咚咚。”
“莉莉丝小姐,我是赛洛斯,我要进来了。”
我尽量让自己适应着说出这副身体原本主人的名字,一边扣开了书房的木制大门——书桌旁是一位身着浅灰绿色长裙,裙边带有金色流苏的年轻女性,但她的脸在橙黄的烛光下略显憔猝,眼角带有浅浅的黑眼圈。
“啊,赛洛斯亲!”
莉莉丝小姐见我来到后,立马从亮红色棉凳上站起身来,伸出双臂,一副想要将我抱在怀里的样子向我冲来。
“停——!”
面对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陌生女性极速向我靠近,我伸手拦住了她。
“?!”
莉莉丝小姐的一脸疑惑。
“嗯,我明白了,看样子传闻是真的。”
莉莉丝小姐的声音里带有一丝丝的遗憾与失落,悄悄低下头。停顿了一下,她的眼里又泛起闪光,看向我这边。
“先坐吧,赛洛斯亲,这么突然真是不好意思。”
她伸手示意我坐在紧挨在她身边的另一把凳子上。
我将凳子拉开了点距离,在她坐好后爬上凳子面对着她坐好。
“咳。”
我咳嗽一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所以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么?”
听到这句话的莉莉丝小姐猛地抬起了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握住了我的手。
“真的么?赛洛斯亲?!你愿意帮我这个忙么?!”
“嗯……嗯!”
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到,我手足无措地点了点头,尽力从嗓门里挤出嗲嗲的一声。
不知是不是才察觉到我的不自在,莉莉丝小姐赶忙放开了手,不好意思地笑着。
“哎呀,真是的……你看我……太激动了,真是不好意思……明明你遭遇了这样的情况我却还要你做这种事……”
“嗯……没事的。”
莉莉丝笑着,从身后取出一个精致的竹篮。极其小心地递到我的面前。
“嗯?这是——?”
看着我满脸的疑惑,莉莉丝小姐收起了笑容。
“啊啦?老洛克没有跟你说么?”
“洛克老叔……么……他确实没说过什么啊……”
正在我刚要开口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书房的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从门另一面走进来一位执事打扮的老人,只是穿着平民常穿的、沾满泥土的老皮布鞋,撸着起皱但干净洁白的袖子。
“洛克老叔?!”
老洛克一面轻手轻脚地掩上门,一面以一副——你的声音太大了的手势示意我小点声。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洛克老叔走到我的面前,满脸歉意地对我耳语。
“赛洛斯大人,您走的也太快了,我可是掐着表准备在路上跟您说这件事的。”
“什么事啊——到底……”
洛克老叔将手轻轻搭在竹篮上,看了一眼竹篮,用另一只手指着竹篮对我说:
“就是莉莉丝小姐打算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托付给您的这件事!”
“什?!”
(这事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悄悄撇了一眼莉莉丝小姐,她一脸为难的和我四目相对,似乎明白了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的她仿佛在强忍着泪水,因为她的左手正紧紧地攥着微黄发皱的手帕——看样子做出这个决定的她也很不容易啊……
但正因为是这样——
我转过身,双眼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直勾勾地盯着莉莉丝小姐的眼眸:
“莉莉丝小姐,您为……哦不,您真的要这样做么?”
我能想象的出,斑驳的大门,冷清的环境,以及二哈解释的莉莉丝小姐不言而喻的处境……
我手里的婴儿——
没错,就是人魔混血,坎佩尔一族中最忌讳的存在。
我看着莉莉丝小姐渐渐湿润的眼角,想要安慰她。但我明白,作为一个母亲,不能陪在自己孩子的身边,伴着他一天天长大,不能听到自己被唤一声“妈妈”已经够痛苦的了。此刻,她所希望的,仅仅是我肯定的答复,但——
“赛洛斯亲……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目前唯一能够托付的人只有你、老洛克和赛斯了,但老洛克没那么多精力,我也不能耽误赛斯的前途……”
顺便一提,赛斯——我勉勉强强收下的徒弟,似乎在贵族的骑士团中取得了相当于冒险者公会第二阶级A+的评称,就要被提拔为统合副骑士长,担任第二都市维克多拉的护卫任务了。
“我本打算如果你愿意接手,我就让老洛克去做你的管家,带着我攒下的钱去找他的父亲……”
莉莉丝小姐指了指右手边的一个抽屉。
我扭头看了看站在我身后的洛克老叔,平常的打扮,摘下眼镜的他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说起来他确实有统筹大小繁杂的出色能力——这是我和他一起生活了一年半年得出的结论。
我抱紧手里的竹篮,婴儿平静的鼻息仿佛顺着我的双手,由内传到我的骨膜。
篮子的底部还有余温,应该是莉莉丝怕孩子着凉,之前一直抱在怀里吧……
相比之下,我那平日里凭借二哈的力量,过着混吃混喝的咸鱼生活,让我感到十分羞愧。来这之前那种嫌麻烦的心情让我的良心受到谴责——
这哪里是什么麻不麻烦的问题?!
我将右手搭在莉莉丝的肩膀上,抬着头看着她的眼睛,真诚的说到:
“交给我吧,莉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