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的气息像寒夜里的暖风扑面而来。
“对不起,我失态了。”
我低下头,看到一片黑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诶,等一下。艾玛,你现在不是应该在休眠吗?”
“是啊,本该如此。不过,大概是我感应到了夏目先生痛苦的呼喊吧,所以我本能地醒了过来。”
我看着那黑夜中恬静如水的面颊,心生愧疚。
“对不起,艾玛。”
“不行哦,夏目先生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一直在道歉,我不喜欢这样的夏目先生。”
“抱歉,我又自话自说了。”
“嗯?”
“谢谢你,艾玛。”
“这才对嘛。”
“那么——夏目先生,在我还剩的为数不多的续航时间内,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我顿了顿,犹豫再三。
我感受到自己在和某种无形的东西对抗着,以前一直在妥协让步,而奋起反抗的今天,终于感受到了实质感的痛。
不能再止步不前了。
不仅是为了艾玛,也是为了自己。
所以,必须要说出来。
“艾玛,关于下午的事,我欺骗了你,也欺骗了自己。唯独这句‘对不起’,我希望你能接受。”
“夏目先生指的是?”
艾玛歪着头注视着我。
“其实,我也不懂得什么是‘爱’……因为,我也从来没有体验过。”
“这方面,我似乎坏得比较厉害。”
最后我只好以一个自嘲来圆自己这个谎言。
艾玛愣了愣,表情中没有愤怒和责怪,她突然明朗的笑容就像对某种东西释怀了一样。
“是是是,我知道的,大骗子夏目先生总是爱逞强呢。”
“虽然这样的夏目先生我不讨厌,但是对你不好哦。”
艾玛用她的拳头轻轻锤了一下我。
接着,在黑夜中,她凑到了我面前。那双魅蓝色的眼睛就这样和我直视着。
我有些心潮起伏。
“嗯,看来是莉莉她用了药效很猛的药呢,不过多亏如此。嘿嘿,良药苦口嘛。”
艾玛点了点头,满意地把身子缩了回去。
“艾玛?”
“夏目先生,要知道啊,我们都是很弱小的存在。所以,相互依赖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夏目先生,你也是我的梦啊。”
我听到这句不久前才从我嘴里说出的话,不禁面红耳赤。
“莉莉她……和你说的?”
“嗯,说了一些。”
艾玛莞尔一笑。
“所以,”艾玛双手捧起我的手,“以后,我们一起学习吧。”
“嗯,我答应你。”
“对了,顺带一提。”
“什么?”
“其实我也不擅长砍价。”
“因为,东西都是大家送给我的。我其实,一次也没有买过东西。”
今天我又睡到了自然醒,一如既往的,时间已经不早了。
而艾玛今天依旧没有叫醒我。
“艾玛?”
我下意识地唤了一声,担忧自然而然地在内心萌芽。
“嗯,我在的。有什么事吗,夏目先生?”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我才缓口气,安下心来。
“今天你没有叫醒我。”
“哦,是这样的。考虑到夏目先生昨晚做了噩梦的缘故,所以我就想让夏目先生多睡一会儿。”
“那你一个人呆着不会无聊吗?”
刚把这话问出口,我就察觉到自己的问题多少有些傻。
一个人在岛上居住了这么多年的艾玛,总有我想不到的方法打法时间吧。
“不会无聊啊,因为我在飞船内找到了非常有趣的东西。”
“有趣的东西?”我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你该不会乱按了飞船的什么按钮吧?”
“怎么可能,像我这种高端型号的人造人对危险感知能力可是很强的。”
艾玛刚说完,就停住了口。
可能是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不再是人造人,但是口癖却是很难改的。
“那你找到了什么?”
顺着好奇心,我把话题接了回去。
“夏目先生的笔记本,上面有你写的小说。”
我猛地站起身,看着规矩坐在桌子上正兴致盎然地读着我笔记本的艾玛,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那是我原先准备放在坟墓里和我一起陪葬的东西。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存在。
以前一直是尘灰在和它们作伴,没想到,竟迎来了它们的第一名读者。
“随便偷看别人的笔记本是犯罪行为哦。”
“啊——夏目先生难道还把我当外人吗?”
说罢,艾玛就像恢复了两天前的元气一样,语气开始变得振振有词且嚣张。
“我可是夏目先生的私有人造人啊。在对主人的随身物品进行定时清理的时候,我有必要判断其是否有保留的价值。”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我不禁莞尔,对于她这些俏皮的方面,我说不定潜意识里面还觉得挺好的。
“那请问艾玛大师,您鉴定完了吗?”
“嗯——初步判断似乎有保存的价值,但实际情况,还需要等我完全地鉴定完。”
“哈,真不愧是你啊。”
对于找借口方面,艾玛还是一如既往的脑子灵光,连我也不得不佩服。
另外,我写的也只是小说而已,没有什么艾玛不能看到的东西。
大概吧……
“顺带一问,你看的哪一部?”
“嗯——我看看,好像叫《夕花未拾》。”
我愣了片刻,随后轻笑一声,记忆回到了不久前。
果然,梦都有预见性啊。
《夕花未拾》,那是关于在我心中死掉的一份还算不上爱情的故事,关于那个‘她’。
“夏目先生写的故事还真是让人悲伤啊。”
在我去洗漱的时候,身后的艾玛突然感叹了句。
我默默低下头,然后又再次审视镜子中的自己,那是一个表情有些忧郁的男人,就仿佛镜子内的时空与现实错开,回到了一年前。
那部小说,本质上其实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一本日记,或者说一篇忏悔录。
我突然意识到不妙,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振作起来。
过去是救赎不了人的,我已经明白了这点,哪怕用上想象力去磨皮那些让心受伤的棱角,但本质是不会变的,就跟过去发生的既定的结局一样。
她,不会因为我的思念而活过来。
但是,艾玛还活着,她还需要着我。
洗漱完毕,我走到艾玛身前。
俯下身子,看到她已经快要把这部小说读完了。
“今天没有什么安排吗?”
“嗯,今天让夏目先生休息一天。”
“我怎么感觉是你想偷懒呢?”
“讨厌,绝对没有这回事啊。医生也是需要休息的,劳逸结合,很重要。”
艾玛嘴一边动着,眼睛却还目不转睛地盯着日记上的文字。
“好吧,你开心就好。”
我也索性坐在艾玛身边,拿出了那本艾玛借给我的书,读了起来。
午饭过后,艾玛还是津津有味地读着小说。我吃完饭,看完了书,有些困倦,于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莉莉的船已经不见了,问了艾玛,艾玛说莉莉她去岛另一边的仓库去拿东西了。
我顺着码头边游了会泳,上次的意外让我还心有余悸,所以并没有游多远。
但没游多久,远方传来引擎的声音。
我朝着那边望去,看见是莉莉的那艘船,心中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