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苏醒。
我的心，强迫着大脑，不断做出这个决策。
是啊，我是明白的。
梦境如此美好——如果醒过来的话，那已然凝固的美景……一定会在瞬间化为泡影吧。
大脑没有受损真是太好了。
记忆尚还清晰，我还能想起那晚的烟火、花灯、河滩，还有……她。
她的笑容是那么明媚、那么亲切、那么温馨——让我心恸无比…..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要一直梦下去。
能在她的笑容前迎接永恒的到来，这就已经让我十分满足了。
现实什么的，都已经无所谓。
现实什么的——
“已经约定好啦，夏目。嘿嘿，你现在可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烟火在她眼眸中闪烁，流光溢彩。
“等这次任务完成后啊，你一定要……”
所以……
我——还不能停下来。
那是如此温柔的她，对我做出的唯一一个任性的要求。
“真拿你没办法啊，小鹿姐。”
已经被你这样拜托了——我怎么可能还会耍赖呢？
……
“夏目！夏目！能听见我说话吗？”
“唔……”
因为某种剧烈刺激的缘故，昏迷了不知多久的我终于醒了过来。
缓缓睁开眼睛，视线便被一片模糊到无法辨识的白色光晕铺满了。然后，不远处很快便传来了我暂时还没办法理解的声音。
“医生！医生在哪里？醒了！他终于醒了！”
刹那间，声音的源头仿佛是凑到了我耳前。
“夏目……你……清醒了吗？”
好吵啊……
我暂时还无法理解他的话，亦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刺眼的光线使我不得不皱着眼皮，让涣散的视线逐渐聚焦，跟随着体内的那种刺激一起，拧成一团。
然后，有了知觉。
“啊…….”微弱的呻吟从我嘴中冒了出来。
此时此刻，我终于意识到，这种将我从梦境中拖拽而出的刺激，原来是疼痛。
紧接着……眼角不自觉地溢出了一些东西。
“医生，怎么回事？夏目他……好像看起来很痛苦啊？”
“别担心，正常现象。这是‘幻肢痛’，刚截肢的病人都会这样。”
“难道没有让他缓解痛苦的方法吗？止痛药什么的……”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是他必须要经历的一关。止痛药我们已经用了足够的剂量了，再增加虽然能暂时缓解他的痛苦，但久而久之，病人会产生耐药性，使其失效。所以，这也是为了他好。”
“唉，那——行吧。”
一张模糊的脸突然挤进了我的视线之中。
“夏目，夏目！听得到我说话吗？痛的话别忍着了，哭出来吧，啊？”
不对，不是这样的。
我想，不是这样的。
疼痛什么的，都无所谓。
我流泪并不是因为它的缘故。
这些眼泪，应该是身体在我陷入昏迷前尚未完成的一个进程，只不过因为我的昏迷被推迟到了现在。
为什么呢……
还是那张笑脸。
和洪流般迸发的杂乱无章的记忆片段一同涌现于脑海。
感谢这份疼痛，让我的意识逐渐清醒——
我，终于想起来，我还有事情要做。
我的身体在催促着我。
我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唔……”
我尝试着用双手支起身子，但却突然发现左手完全使不上劲儿。于是，失去平衡的我又摔倒在床上。紧接着，左手处传来的疼痛也变得更加真实。
诶，怎么回事？
我将左手拿起，然而，产生剧烈疼痛的地方却是空无一物——我的手消失在了被纱布包裹起来的尽头。
我楞了片刻，然后突然明悟。
清楚了。
所有的前因后果，一切……都清楚了。
但是，现在还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我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我咬紧牙关，又一次开始尝试着起身。
“喂！夏目，你刚截完肢，不用乱动啊！”
男人的手宛如泰山般将我的躯体镇压在了床上。
我呆呆地凝视着他，晶莹的珠体不断下坠，滴落在我的衣服上。此刻，我终于清楚地看清了他的脸。
“宋杰上尉，请放开我。”
我唤出了眼前这个比我年长几岁的男人的名字。
“夏目，你先答应我，好好修养，不要乱动。”
我十分决然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已经……来不及了啊，小鹿她……”
男人的话语中已经带上了颤音，肩膀处的握力也变得更加紧实。
“我知道，所以，请放开我。”
我使劲地推开了他已经动摇了的手，终于站起了身。
“放心，我不会去做那些已经毫无意义的事情。”
我对着他沉声说道。
“那——”
“我和她还有个小小的约定，我承诺过——所以现在必须要去完成它。”
窗外的阳光透了进来，照在我紧紧握住的右手上。
久违的阳光是那么温暖，跟那天简直一模一样。
沐浴在这样的阳光下，一旦沉浸下来，我一定会变得难以自拔吧。
就像那些充满光芒的回忆一样——
一定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