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当时死了,也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了。
所有的痛苦,也就不需要陈泽宇一个人去承担了。
“……”
陈泽宇紧紧攥着那块乳白色的水温玉。
被放回来后,陈泽宇便独自一个人蜷缩在家中,望向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这个世界还在照常运转,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停止转动。廖小雅就这么死了,没有葬礼,没有哀悼,更没有他人落泪。她的父母在陈泽宇回家之前就搬家了,不知所踪,现在那套住宅似乎被另外一人买去,正在张罗着重新装修。陈泽宇看向对面楼那熟悉的防盗门被拆下,熟悉的红木地板被卸下,熟悉的米色墙面被黑色油性笔标注好装修的记号。与廖小雅有关的一切,就在这短短一天内全部人间蒸发。熟悉的日常,支离破碎。
望向已经沉寂的夜空,想到这点的他,不由悲由心生。
但眼泪早就已经哭干了,现在的陈泽宇需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面对陌生的里世界,面对陌生的仙道众,面对陌生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个小丫头秦霜余,那个杀死廖小雅的凶手同时也是他的尊长的人。陈泽宇明白,若不是那个小丫头的求情,自己可能早就是刀下鬼了。所以这番复杂的关系,让少年根本就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去面对这个尴尬的角色。
杀了她?根本不可能,实力在那摆着。
接受她?陈泽宇真的很难相信,自己会和杀死廖小雅的凶手很融洽的在一起。
但如果顺其自然,陈泽宇也根本不清楚自己会飘向何方。
经过这几日的变故,陈泽宇已经身心俱疲,他陷入了疲倦,强烈的睡意阵阵袭来,于是他放下手中的玉石,靠在墙上阖上双眼。在他意识还未远去时,突然一阵熟悉的气息靠了过来,睁眼一看,不知何时,陈泽宇的姐姐,陈菲出现在这个房间,并轻轻靠了过来。
“小宇。”
“姐……”
电灯已经被打开,毫无察觉的陈泽宇,就这样被陈菲纳入怀中。
“我都听说了,小雅她出车祸…’”
“呜……”
最终还是没有忍耐住哭腔。
陈泽宇咬着牙,忍耐住汹涌而来的悲伤。但大颗的眼泪却啪嗒啪嗒的掉落在陈菲的肩膀上。而陈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慢慢跪在陈泽宇身前,然后不容置否的将自己弟弟紧紧抱在怀中。嗅到那熟悉的气味后,陈泽宇的泪腺终于崩堤,大哭起来。
“突发事件,什么都没办法……”
“可、可是……”
“要哭就一口气都哭出来吧。”
压迫了整整一天的陈泽宇,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扑在陈菲怀中的他肆意大哭,似乎要将所有的泪水全部哭出,这样才好接受这是事实,接受未知的未来。而抚摸着他的脊背的陈菲,也被这份悲恸所感染,也不免默默流着眼泪。
“……”
“哭好了……?”
“嗯。”
过了一会,陈菲起身掏出纸巾替陈泽宇擦了擦眼泪和鼻涕。然后坐到床上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陈泽宇。陈泽宇也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姐姐,廖小雅走了,或许,在这个世界,除了那个不知所踪的父亲之外,也只有自己的这个姐姐是自己最亲密的人了。
“我来的时候看到搬家公司了,是……?”
“对,小雅的父母已经搬走了。”
“昨天他们打电话,跟我说了这件事情,小雅出了车祸。”陈菲望向窗外,有些遗憾的说道,“没想到那么快,等我回来连家都搬掉了。”
“……”
陈泽宇一语不发,只是默默看着担心自己匆匆从外地赶回来的陈菲。她的相貌是那么平淡无奇,却美丽的令人无法挑剔。满头黑发用白色的丝带束在脑后,小巧红润的嘴唇上也没了平日的典雅笑容。此时的陈菲,犹如从黑白水墨画中走出来的兰花一般,带着令人倾心的忧愁美感。
“不过这一切太快了,就算是车祸……”
“我不清楚,我今天才得到的消息。”
“你肩膀上是怎么回事?”
陈菲这才发现,陈泽宇肩膀处的绷带。
“不小心刮的。”
陈泽宇斩钉截铁的回答,也让表露出疑惑的陈菲没话说了。
至少陈菲,至少自己的姐姐,自己得保护她不出现任何一些意外。陈泽宇不可能将这件事情的原委告诉她,因为他明白这其中的严重性。如果陈菲知道了,很显然她也将会成为一个事内人,到时候出现什么意外那就是真的是晴天霹雳了。
“好吧……想吃点什么?”
“随便。”
“熬点粥好吗?”
“可以。”
陈菲起身走到陈泽宇身边,伸出手想要搀起抱膝坐在地上的他,但伸出的手悬在了半空,最后却放弃了。陈泽宇不解这动作的含义,只得默默地看着陈菲转过身去,走出房间。
少女瘦弱单薄的身子被昏黄的路灯照耀着,拖出好长一道身影。
秦霜余微微叹了口气,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
头顶上是漆黑的夜空,如墨的苍穹吞噬了天上的繁星,这天空,仿佛是无尽的深渊引人堕落,唯有一轮孤月还在兀自散发着凄冷的月光,却照不到大地上。原本喧闹繁华的大街上,此时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路灯孤零零的散发著微弱的光芒。
繁华的城市陷入夜晚的死寂,真是一幅好画面。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这条大街上的所有店家都关门了。但偶尔还是能瞥见几人路过此处,与形单影只的秦霜余擦肩而过。明明走在同一条大街上,却是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秦霜余无心去观察那些路人,只是不由觉得这世界真是富有趣味。
不过在这条街道上,仅仅只穿着一件短袖白色连衣裙的秦霜余,成为了所有路过此处的人所瞩目的对象。这时,街角阴暗处突然走出两名大约在二十几岁的普通青年,正巧看到拐进小巷的她。
“今天可算看见一个好货了……”
一头蓬松的金发,双耳扎着耳环,配上标准的宽松装束和一双NIKE的新款跑鞋,这两人和街头遍地可见的小流氓几乎没有区别。
“上!”
其中一名皮肤比较黝黑的男子一脸淫笑地跑了过去,可奇怪的是,看似会在这幽静的小巷发出声响的动作却静的诡异,似乎鞋底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地面,而是在漂浮一样。转进小巷,借助在夜间敏锐的视力和听觉,两人发现少女突然停下了脚步,弯下腰开始系鞋带。
“太好了……”
两人相视而笑,如同狐猴般飞扑上了两边低矮的建筑。满脸狞笑的两颊皮肤渐渐裂开,露出了两排锋利的尖齿。嘴部渐渐向前突起,就像是涎着口水的鬣狗似的。两人悄无声息地靠近系好鞋带站直身体的龙灼华,生怕惊动了脚下那可人的小萝莉。
随着双脚肌肉突然紧绷,左边那名男子如同离弦的箭般朝少女飞扑而出。原本人类的手此时变成了堪比人脸大小的巨掌,尖锐的指甲如同五柄锋利的短刀,发出呼呼地破风声朝少女刺去。
“我等你很久了。”
少女突然开口。
大呼糟糕的男子想停住身体,却发现已经是不受控制地朝少女扎了过去。脸上的惊愕还未从消去,双爪刺进少女的身体却毫无实物的感觉。直到双爪狠狠地撞在水泥地面上,男子才发现方才被刺中的少女宛如雾一般消散殆尽。
“糟……”
在仙道众与遁世联盟势力范围的夹缝中,有很多这些长期游走在这混乱地带的异民,来凭借管理疏忽猎食人类,卧龙市也是这种不法异民的集中地区。作为经验老到的狗头人,现在他们很清楚自己的状况。自己是碰上硬骨头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硬骨头。
“仅仅只是最低等的狗头人吗?”
少女手持一柄漆黑色的长枪,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身旁。而被月光照耀闪着寒光的枪头,正紧紧靠在男子的双爪上。
“好久没用祭出‘断罪’了……”
冰冷骤然消失,双爪处传来如同被轻风拂过的感觉。直到撕裂的痛楚传到了全身,男子才蓦然发现,自己的双爪被长枪砍断,断口处的鲜血正如同崩提的洪水般向外喷出。
“啊——!”
男子的惨叫声响彻天际,紧紧一秒钟后,再一声惨叫在这幽静的小巷响起。
顷刻间,本来还想享用一顿美餐的狗头人便被看似美味实际上危险无比的秦霜余击杀。两条带着无数人类冤魂的生命便就此消失在这小巷之中,唯有那两声凄惨的叫声还萦绕在半空之中,但在这漆黑的深夜中,又有多少人能发觉呢?
秦霜余手握长枪,靠在墙边。身上的白色连衣裙,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而在她的脚边,是两具已经被切成了碎块,完全无法分辨的尸体。腥臭的血腥味弥漫着小巷,黑红色的血液似乎汇成了一条河流,流进了旁边的下水道里。小巷的墙面上,也如同后现代主义的涂鸦一般,溅上夸张的红色图案。
“怎么会干的这么糟糕?”
“心情不好……”
“仅仅只是两个最低级的狗头人,有必要这么大动肝火吗?”
“龙灼华,用不着你管。”
不知何时,一名妙龄女郎突然出现在秦霜余面前。满地的残尸,让曾经在前线奋战的龙灼华也不免皱了皱眉头。秦霜余将被称为“断罪”的长枪朝空中一抛,这柄通体黝黑的长枪瞬间化为一道黑雾,进入秦霜余的身体,然后,少女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巷。
“真是的,多久了还是改不了那个脾气,总是喜欢迁怒他人。”
“不用你管。”
穿着早已被血液染红的长裙,秦霜余几乎一身是血的就走上街头。
不过幸好现在是深夜,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但还是不免有几人通过路灯看到少女身上的异状。许多人都慌慌张张地拦住她,询问原因,又有人要拨打110。但秦霜余基本上都是一掌将阻拦她的人敲昏,然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不知走了多久,她缓缓抬起头,发觉自己来到一个不算陌生的地方。那个小区现在已经陷入沉寂,唯有几盏明亮的灯还在熠熠发亮。这其中,包括陈泽宇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