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余做了个许久没有做过的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过去的家,回到了在那场政治风波之前,仍然平和、温馨、安全的家。总是典雅地笑着的母亲靠在庭院的竹椅上,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庭院内嬉笑打闹。大姐和二姐在庭院一旁用木刀进行决斗,年幼的小妹将饲料撒入池塘,兴高采烈地看着互相争食的锦鲤。而秦霜余自己,则站在母亲的身后,凝望着守在家门口的那个挺拔的身子。
这些画面,其实早就在她的记忆中淡忘了。
秦霜余就这样,宛如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个家庭,她看到了幼年时的自己,看到了仍然青涩的姐姐,看到了还幼不知事的小妹,看到了那个曾经让自己怦然心动的身影。沉溺在这一幅幅画面的秦霜余突然感觉到莫名的迷失感。
这时候,画面突然崩碎。
千万零碎的碎片,如同碎裂的镜子般浮现在她的眼前。
每一块碎片都戴着一副画面,从家族被屠的修罗场,一直到被深渊吞噬的秦霜仪,这十一年来的所有记忆,便像这样全部映入了秦霜余眼帘。而飘舞着的碎片渐渐落地,汇聚成一个散发着柔和光化的光球。那光球又开始不断拉伸,最后在秦霜余面前形成一个人——和秦霜余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女。
秦霜余看着站立在虚空之中的少女,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想要什么?”那少女突然问道。
“我……我不知道,我只想能够……”
“平静的活下去吗?”
“是……”
“你觉得这能做的到吗?如果你不放下过去的执念,你永远不能获得你想要的平静生活。”少女语调冰冷,即便是秦霜余也听得寒意迭起,“你杀了杨凌,没人会放过你。即使你能躲过这段时间,未来也会有无法逆转的洪流将你和你身边的人卷入!”
“不,别这样,我不想这样……”
“你的存在本身既是罪恶,你身边的人必将因为你而深陷灾难。而你又不愿意学习你的姐姐放下过去所有的仇恨好好生活,你就这样挣扎在复仇与忍耐的边缘,美其名曰为你的家族证明,说到底你只是不愿放弃过去又不愿抛弃未来。想在两者之中找到一种平衡。你觉得这样的奢望可能实现吗?”
“能实现!”
“告诉我理由?”
“我和我的家族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我们已经是被榨干精华的废弃物了,为什么还会找上我!?我在卧龙市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仍然平静?日后也一定是这样……不会有错的。”
“你太天真了。”
“……”
“迟早有一天,噩梦会找上你的。”
“不……不要!”
秦霜余突然睁开眼,看到的是木质的天花板。
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秦霜余发现自己竟然躺了一身冷汗,盖着被子只感觉浑身潮湿难受。秦霜余伸手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却发现本应该断掉的右手居然好了,而且已经恢复如初。有些惊讶的秦霜余坐起身子检查自己的身体,竟然没有一处不舒服的地方。那之前的伤痕和内伤,居然已经都好了。
自己刚才做噩梦了?
秦霜余记不起刚才做的梦。
她扶着额头,调整自己有些混乱的呼吸。
现在秦霜余身处的地方便是之前的住处,那件四合院。没有钟表也没有手机的秦霜余根本不知道现在的时间,她想知道自己睡觉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能恢复的这么快?秦霜余很好奇,可房间内没有一个人。
她不由回想起之前的比赛,以及杨凌对自己说出的“谢谢”。她不太明白这两个字在杨凌口中的含义,但是心中总是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来气,心里觉得很不舒服。或许这是一种迷惘,或许也是解脱后的不知所措。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
“符先生,您看……”
“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不信你瞧。”
白荷和一位秦霜余不认识的男子似乎在交谈些什么。白荷一脸的不可置信,有些疑惑的问着男子问题,而那位个头和白荷差不多的男子则一脸笑容的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床上的秦霜余。
“大姐头你醒了!”
“……啊,白荷啊。”
“你觉得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没,状态很好。”秦霜余点点头。
“符先生,您说的真对!大姐头果然今天就醒过来了!”白荷立刻兴奋的对男子说道,然后转头向秦霜余介绍,“大姐头,这位是符星洲符先生,是他治好了你的伤,而且说你只会昏睡两天,今天就会醒过来,果然是太准了。”
“两天了啊……”
秦霜余看了看男子,立刻想起了此人。
“原来是妙手回春的符星洲先生,真是有劳您了。”
“我应该做的,而且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小的时候。”
“我以前为令堂看过病。”
符星洲微微一笑,然后拱手行过一礼后,站在床边轻轻捏住秦霜余的手腕。微小的灵力立刻从手腕处传向秦霜余身体四周。再仔细检查过秦霜余身体后,符星洲松开手,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然后对着白荷说道:“秦小姐已经没有大碍了,恢复得很好。现在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请准备一些粥食吧。”
“好的,谢谢符先生!”
“那我先告退了。”
“谢谢,真是谢谢了。”
白荷朝着符星洲连鞠几躬,而符星洲则是微笑着点点头,转身就离开了。秦霜余目送着男子离去,然后转头看向白荷。白荷在符星洲离开后,冲着秦霜余笑了笑,而秦霜余能看得出蕴含在其中的欣慰和疲倦,于是点了点头。
“大姐头!”
这时候,魏雨婷和陈顺两人都急忙跑入秦霜余的房间。
而白荷则瞪着首当其冲的陈顺,指责道:
“你们吵什么!大姐头刚刚醒过来,能不能长点心?”
“大姐头,你身体还好吧!”
“大姐头已经痊愈了,但你们能不能安静点!”
“好……好。”
被当头棒喝的陈顺不由点点头,然后绕着秦霜余看来看去。突然想起什么的秦霜余看向房间四周,却发现陈泽宇并不在房间之内。于是她转头向魏雨婷问道:“陈……那只花猫呢?”
“哦,我给锁起来了。”
“……锁起来?它干什么了?”
“别提了,我喂它吃东西,它不吃,往嘴里塞结果咬了我一口,我想抓它结果让它跑了,最后费了大力气才逮住它的。真是一只顽劣的猫……”似乎很是头疼,魏雨婷挠了挠头说道。
“你喂它吃的什么?”
“猫粮啊。”
“猫粮……它不吃猫粮的。”
“那能吃什么,猫能怎么喂。”
“魏雨婷,你去把它带过来,不许伤到它。然后……陈顺,有没有肉食之类的,比如鸡肉?如果有的话,你去帮我拿一份过来,我来喂猫。”
“明白了。”
魏雨婷和陈顺点点头,然后各自去干秦霜余交代的任务。没过多长时间,魏雨婷掐着陈泽宇脖颈后的那块皮,一脸不爽的走进房间里,而陈顺也端着一份白斩鸡过来了。
“把猫给我吧。”
“不要啊大姐头,很脏的。”
秦霜余看着被魏雨婷拎住脖子动弹不得的陈泽宇,向自己投来幽怨的目光,不由觉得很有趣。但秦霜余还是拍了拍床,表达出不容置否的态度。没办法的魏雨婷只好把猫放在了床上,而花猫也非常老实的端坐在床边,这让魏雨婷略显惊讶——当然她不知道这只猫正是陈泽宇。
然后秦霜余接过陈顺端过来的白斩鸡,捏起一块,将鸡肉撕成碎片喂给陈泽宇。而陈泽宇则直接张口咬下,一边咬还不忘抱怨道:“啊呜,魏雨婷真是的,太暴力了,猫粮那么难吃,居然掰开我的嘴硬往里面塞,差点死了啊呜。”
秦霜余听着,没有说什么。
她知道在座的几个人都是听不到陈泽宇的声音的,如果自己表达了什么,除了被当成精神有点问题之外,没有其他可能性。于是少女便静静撕着鸡肉,然后听陈泽宇跌跌不休的抱怨。
在旁边默不作声半天的白荷似乎犹豫了很久,然后开口说道:“大姐头,有件事情……”
“什么事情?”
“有关副议长的宴会。”
“不是早就结束了吗?你不是说我都睡了2天了?”
“那个……杨凌死了,副议长办丧事又推迟了两天,宴会正式开始是今天晚上,之前副议长派人再次询问是否要前去赴宴,大姐头你觉得……?”
“推掉,不去。”
“可是……”
“可是什么?”秦霜余看着明显犹豫不决的白荷。
“尹洋已经同意了。”
秦霜余一听这话,原本就开始紧皱的眉头像是拧在了一起。白荷似乎知道尹洋这一举动惹秦霜余不高兴了,立刻就陷入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可这时,秦霜余却叹了口气,然后开口缓缓道:“既然这样那就去吧……他这样也是应该的。”
“大姐头……”
“我们有带晚礼服吗?”
“刚才副议长那边派人送来了。连同这只猫的。”
“看来是铁了心的想让我们去啊。”
秦霜余摇摇头,对杨博人这种近乎恶心的细心和执着而感到无奈。她喂完最后一块鸡肉后,伸手将陈泽宇托起,然后放到地面上。起身下床的她稍微活动了下身体,除了长期卧床带来的肌肉酸痛,其他并没有什么大碍。
但感觉到身上睡衣黏黏的感觉,她觉得必须得洗个澡了。
“我去洗个澡。”
“嗯,我陪你。”
尽管陈顺露出了复杂的视线,但秦霜余还是和魏雨婷两人一同前往四合院一侧的浴室。那个地方有非常大的浴池,全天都有干净的热水。已经吃饱的陈泽宇直接跳下床,然后漫步在屋外的走廊上。这时候,白荷突然走过来将陈泽宇抱起来,微笑着说道:“这么脏,也带你去洗洗。”
陈泽宇突然感觉到什么将要来临了。
“不不不不不不要带我去,会出事情的啊!”
知道秦霜余在浴室里的陈泽宇自然开始挣扎,要是被秦霜余看到自己以猫咪的身份进入浴室那么肯定就死定了。但作为花猫的陈泽宇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挣脱,微笑着的白荷抓住陈泽宇的脖颈,直接走进了浴室。
陈泽宇觉得自己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