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旅程,秦霜余和陈泽宇终于到了卧龙市。
二十多个小时的旅途并没有给少年和少女带来多大的疲倦,两人坐在硬座上,靠在一起休息了几个小时后,便精神十足,一到站便随着人流走出了有些穷酸破落的卧龙站。卧龙站建设在靠近卧龙市商业区不远的地方,紧挨着佳南河。所以少年一出站,映入眼前的风景令他觉得无比的亲切熟悉。
秦霜余背着包站到少年身边,然后问道:
“我们是先打个电话回去,还是偷偷杀回去?”
“如果我出现了,估计能把他们吓半死吧。”
“那就走吧。”
秦霜余招手换来一辆出租车,然后直接奔向恒世大厦。
自从定居在卧龙市后,陈泽宇就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太长时间。坐在出租车上的他看着窗外飞快流逝的风景,不由沉浸在过去的各种画面之中。如今的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他,整个人仿佛已经是陌生的过路人,无论是对于他自己,还是这座城市而言。
突然,脑海中一闪而过一幅熟悉的画面。
那是依稀能看清的,秦霜余的面庞,被一层朦胧的黑纱所笼罩。不知是否是因为黑纱的原因,少年觉得画面中的秦霜余面色更加白净,或者说已经毫无血色,但小巧的嘴唇却红艳无比,呈现一个恰好微妙的弧度,看得人不由觉得脊背发凉。
少年转过头,看了看身旁闭目养神的少女。
“阿余。”
“嗯?”
“你笑一个。”
或许是因为真的轻松,秦霜余听到这话,竟不由的露出淡淡的微笑,就像之前一样。陈泽宇可以肯定,这便是名为秦霜余的笑容,一种充盈着淡雅和信任,仿佛带着语言,却又让人说不出究竟有何具体意义的微笑。
至于刚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笑容,真的惊出了少年一身冷汗。
“你紧张吗?”
秦霜余自然发现了陈泽宇的异状,于是伸手按在了少年的肩膀上。
“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放心,有我呢。”
“我觉得我活着回去,能把他们吓个半死。我们两个在一起的事情,估计更能让他们难以接受吧。”陈泽宇握住少女的手,然后苦笑着说道,“其实我自己也感觉不知道这么说,几天之间人生天翻地覆,天上地下的也给我搞糊涂了。就……就像做梦一样,没有一点实感。”
“其实我也是。”
“这么巧?”
“半年多前啊,我们可还是心里互相埋怨着对方,恨不得对方早点死的对吧?这才多长时间,不觉得造化弄人吗?”秦霜余靠在少年的肩膀上,纤细的手指紧紧拉住少年的手,“我希望以后再也不生什么事端了,我想就这样挺好。”
“……”
“不要离开我。”
“我会的。”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渐渐的,出租车很快就到了恒世大厦。
陈泽宇一眼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陈顺手里拎着一瓶啤酒,大摇大摆地走在人行道上,看他面颊通红的样子,似乎是有些喝醉了。陈泽宇朝秦霜余露出一丝坏笑,然后招呼司机开到陈顺前方50米处停车。付完钱后,陈泽宇叫秦霜余在原地等着,然后自己朝摇摇晃晃的陈顺迎面走去。
陈泽宇什么鬼心思,秦霜余能不知道?不过她也很想看看,陈顺遇到了本应该死去的少年,究竟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陈顺自然不知道两人的计谋,而是低着头,继续朝着恒世大厦走去。
“借酒消愁,愁更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陈泽宇面带微笑,朝着陈顺走去,他知道陈顺低着头看不见他,于是走到了陈顺的面前,突然停了下来。而握着酒瓶子的陈顺没有抬头看,一下子撞在了陈泽宇身上,一个踉跄便坐到了地上。
“日,谁……”
骂骂咧咧的陈顺刚抬头,映入眼帘的确实他非常熟悉的面孔。
“好久不见了,陈顺。”
“陈泽宇?”
“你能看见我?”
一脸坏笑的陈泽宇眼睛一转,立刻想到了这句话。
酒劲上头的陈顺哪能想得了那么多,一听这话,心中那份诧异顿时消失,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辛酸。看到他突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陈泽宇刚觉得不妙,陈顺便将酒瓶子一扔,一把扑了过来,抱住陈泽宇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别怪哥啊!哥没那本事替你报仇啊!你死得好惨啊!”
“等……等等,别这样!”
“我对不起你啊!”
陈泽宇转头一看,四周的路人都在朝这边投来了各种目光,有好奇的,有鄙夷的,也有看笑话的,而陈顺似乎毫不在乎,不要脸地在陈泽宇腿上抹着眼泪和鼻涕,还哭诉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听得周围人更是一头雾水。
“起开起开!老子还活着呢!”
“我亲眼看见你……活着?”
陈顺抬起头,看了看陈泽宇。
“我要是死了,你还能抱着我大腿,把鼻涕这么均匀地抹在我裤子上吗?”
面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陈顺,陈泽宇也是一肚子苦水没法说。正所谓患难见真情,陈泽宇根本没有想到,当初见到自己恨不得要杀了的陈顺,竟会为自己的死去留下眼泪,完全失去了大丈夫的模样,抱着自己的大腿痛哭流涕。虽有醉酒的成分在内,但陈泽宇还是相信,有种特殊的情感联系在雪歌队的每位队员心里,就像是秦霜余之于陈顺等人,也像是去世的黄芬之于秦霜余,现在的陈泽宇觉得自己还是没能明白这种情感究竟为何物,但无论怎么说,确实很温暖。
哭了有一阵,陈顺才站起身来,双手攀上少年的肩膀。
“你真的还活着?”
“我还活着,心脏还在跳动着。”
“大姐头成功将你复活了?”
“……是啊,若没有她,我可能就真成冤死鬼了。”
陈泽宇说罢,朝缓缓走过来的秦霜余投去一瞥。
秦霜余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全然不顾周围路人的眼神,走到陈顺边上,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臂膀,然后转身走向恒世大厦。陈顺自然领会了大姐头的意思,擦了擦眼泪,露出了真挚的笑容对陈泽宇说道:“先回去吧,大家都非常担心你们呢。”
“嗯,对了,龙灼华最近情况如何?”
“为啥问我啊?”
“等到楼上,当着大家伙的面我也不好问,而且万一有什么情况,我这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没法来得及反应。”陈泽宇很敏锐地发现陈顺脸上一些不和谐的表情,于是追问道,“是不是她出了什么事情?我感觉你不太对劲啊。”
“那我先问一句,你和她什么关系?”
“学生和老师,能有什么关系。有话就说。”
“……先走吧,我慢慢跟你解释。”
陈泽宇转头看去,只见秦霜余已经匆匆步入恒世大厦内,估计是想赶快回到雪歌队,全然没有在意留在原地说悄悄话的两人,于是陈泽宇和陈顺便慢慢走向大厦。看了看周围没其他,陈泽宇立刻追问道:“究竟什么情况?”
“嗯,其实也没什么情况,我们回来之后,她天天过来追问我们你和大姐头的情况,不过大姐头临走的时候吩咐过千万不能泄漏消息,所以每次也没让她知道……知道你死的消息,但是她好像也猜到了似得,这段时间的神色特别不好,魂不守舍的。”
“……唉。”
陈泽宇能想象得到这副模样。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这不好好的吗,她看到了肯定就放下心结了。”
“嗯,也真是难为她了。”
“然后还有一件事情。”
陈顺脸上露出少见的难为,似乎感觉有些东西不太适合说出来。
而陈泽宇则又好气又好笑的给了陈顺一拳头。
“有话就说,磨磨唧唧的可不像你啊。”
“额,龙灼华身边跟了个男人。”陈顺揉了揉肩膀,露出了有些猥琐的笑容,“感觉应该二十来岁,论气质和长相那是一顶一的,没得挑。和龙灼华感觉非常亲密的样子,那种亲密我说不好,总感觉并非是情侣之间的亲密。”
“就这样?”
“啊,其实我以前以为你和她之间……”
“没那么多来头啦。她也有自己的私人生活,我并不觉得奇怪。”
说是那么说,陈泽宇还是对这个情况很在意。要知道龙灼华素来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除了和她所在的遁世联盟的队员一起工作,其他时间基本上便是不见踪影,要么就是跟着陈泽宇,教导他死灵法术的一些知识。所以在少年眼里,龙灼华一直是无亲无故无牵无挂的代名词。可自己这走了没多长一段时间,居然凭空冒出一个和龙灼华关系很亲密的男人,这不可能不让陈泽宇觉得好奇。
“唉,也对,你年纪太小了,对付龙灼华这样的角色还是不行。”
“你几个意思?”
陈泽宇就觉得陈顺的笑容里蕴含着什么。
“其实我们私下里很多人都认为你和龙灼华关系不一般,但我一直不这么觉得。虽然她对你的照顾无微不至吧,但要牵扯到爱情方面还是太虚,种族,年龄摆在这个地方。又不是言情剧,哪有那么多跨种族的恋爱啊。”
“你们私下里还讨论这个啊。”
“没事干呗,能聊些啥。”
“说起来的话,你也年纪不小了,为什么没打算谈个女朋友呢?”
陈泽宇突然想起来,队里和自己非常熟悉的男性基本上都是单身,包括尹洋、陈顺还有王进。如今自己脱了单,倒还觉得有些对不起这几个兄弟呢。
“我?怎么说呢,在里世界里吧,有时候爱情也不是那么重要。”
“是吗?你就没个喜欢的人。”
“有啊。”
陈顺的坦率倒是让陈泽宇小小吃了一惊。
“谁啊,难不成是阿余?”
“不是啊,我把大姐头真的当大姐头来崇拜的,虽然会觉得她很可爱会偶尔想调戏一下但我真的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的。”陈顺连忙解释道,“怎么说呢,大姐头在我眼里就是铁与血炼化出的莲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停!”
陈泽宇连忙阻止的陈顺。
“啊,说的有点多了。”
“那你到底喜欢谁?”
“白荷。”
说罢,陈顺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说到白荷,陈泽宇脑海之中,那对大白兔还是挥之不去无法忘记,尤其让他知道了陈顺喜欢白荷后,更是觉得有种深深的罪恶感。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内疚,陈泽宇连忙问道:“你、你喜欢她哪点啊。”
“怎么说呢,温柔,贤惠,还有其他很多优点。”
“哦吼……”
“你别说出去啊,求你了。”
“这点素养我有的,不过你为什么不告白呢?”
“现在还不是时候……小屁孩,你不懂。”
陈顺有些不好意思的挥了挥手,然后快步走向电梯。陈泽宇看到他这幅吃瘪的样子,暗暗觉得好笑,也快步跟了上去。少年觉得,如果把他和秦霜余的事情公布出去的话,估计最为吃惊和无法接受的,可能就是陈顺了吧。
“等你上去后,估计能把大家吓一跳。”
“嘿,估计都认为活见鬼了吧。”
陈泽宇笑着说道,但额头上却冒出了冷汗。
随着电梯一层层向上,陈泽宇的心跳无法抑制的加快跳动,紧张的感觉顺着血液流遍全身。自己终于将要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了,陈泽宇暗暗想到,不由捏紧了拳头,等待这电梯到达目的地——十楼,仙道众雪歌队的驻地。
随着叮咚一声,终于到了。
陈泽宇深呼吸了一口气,平缓一下略心紧张的心情,然后看向缓缓开启的电梯门……
在他想象中,电梯外可能是得知消息后万分惊喜的雪歌队的各位队员,也可能是觉得两人速度太慢而站在门口等待的秦霜余,也有可能是龙灼华,也有可能什么都没有……
嘭——!
但耳边传来的,却是异常激烈的金铁交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