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深夜，杨博人都没有一丝的困意。
秦霜藕所说的内容，到现在还盘旋在杨博人的脑海之中。
秦煜让秦霜傲入赘了神代家，让秦霜莲嫁给了苏家，如今这样的命运同样降临在家族的二小姐秦霜藕身上。华南的萧家，曾经盛极一时，如今虽说衰弱却也成为四方之一的大家族，这门婚事如果真的成了，对于秦家的政敌来说，那真的是噩梦般的消息。
称霸就这么重要吗？
秦煜就真的这么想让秦家这个人丁不过百的家族，成为仙道众的霸主吗？
杨博人非常清楚，当年自己杨家就曾经试图称霸仙道众，而且还顺利的成为了实际上的领导者。可是好景不长，以杨家为首的左翼联盟崩溃之后，杨家就彻底被秦家斗败，然后沦为了秦家的食客。
而且，要知道杨家也是四方之一，华东的魁首啊。
位于西北的苏家军事实力出众，麾下整个白虎军区几乎被苏家所控制，可是西北防务繁重，兰州和乌鲁木齐又远在西陲，直接就限制住了苏家。而北方的卫家实力也是不弱，但同苏家一样，位于哈尔滨的他们得抵御来自北方，虎视眈眈的狼人。而华南的萧家，实力整体偏弱，更在遥远的广州和东南亚，要说起称霸更是不可能的。只有位于华东南京，族人数万人的杨家能这么做，也确实这么做了。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非常的悲惨。
而秦家，就像要以自己这渺小的身躯，吃成一个大胖子？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就是秦霜藕也要出嫁的事情。
那个天天缠着自己，喊着“博人哥哥”的少女，就要和她的哥哥姐姐一样，沦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一想到她的一颦一笑，杨博人就止不住的心痛。虽然知道，作为战败家族的长子，自己是应该没有可能和秦霜藕在一起的，不过他还是想要努力一下。但现在看来，不管怎样都是不可能的了。
杨博人最后发现，自己真的睡不着。
于是他穿好衣服，走出了房间。
轻轻推开门，杨博人借着稀薄的月光，然后走入秦家的庭院内。秦家夫人赵惠精心打理的花园，在这个节气正争奇斗艳，煞是好看。尤其是在这朦胧的夜晚，更是美不胜收。不过杨博人可没有任何心情去欣赏这份美景，他只是漫无目的的在花园中散步，试图让自己纷乱的心能够平静下来。
不过，这似乎不太可能。
走着走着，杨博人就走到了锦鲤池附近。
当初秦霜傲回来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被自己的妹妹们坑害得差点就一命呜呼。虽然杨博人责怪了秦霜藕她们，可是一想到这种嬉闹的场景再也没可能出现了，杨博人就越发难过起来。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是没有家族因素在内的，纯正的友谊。就算明白秦家对杨家做了什么，杨博人也绝对不会对这些可爱的朋友们有任何一丝不满。
“一转眼，就十几年了啊。”
不管是府邸还是花园，都没什么变化。
可能变化的，只有那本是纯真的少年少女，如今已经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了。但是正如成长所改变的，杨博人也早就发现，很多原本纯洁美好的东西，也随着时间这个洪水猛兽，一去不复返了。
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杨博人看着水中肆意游动的锦鲤，不由这样疑问。
待在秦家？能待一辈子吗？
杨博人很清楚，自己的未来肯定不在秦家。自己杨家长子的身份，就注定了他留在秦家，也只会永远成为这个无足轻重的侍卫长。他清楚，自己也有着建功立业的野心，可是目前就连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也无法保护，杨博人对自己的无能更加感到绝望。
都是命啊……
杨博人叹了口气。
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了秦霜藕的声音。
“博人哥哥？”
“……你还没睡呢？”
杨博人一回头，站在自己身后的，果不其然，就是秦霜藕。或许是没睡好，秦霜藕显得有些没精神，睡眼惺忪的样子显得很是可爱。刚才心里一团糟的杨博人，在看到秦霜藕之后，便不知不觉的心静下来很多了。
“我打算睡呢，但是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你站在这里，所以就过来了。”秦霜藕揉了揉眼睛，然后像是强打起精神一样甩了甩头，“你有什么心事吗，博人哥哥？”
“要没心事的话，我也不至于躲在这里啊。”
“能和我说说看吗？”
秦霜藕走到杨博人的身边，然后抬起头看着他。
这种出自完全信任和依赖的视线，让杨博人的内心更加的不平静起来。不过在她面前，杨博人也只能强作镇定，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在考虑日后自己应该去哪儿，干些什么。”
“唉？你不留在秦家吗？”
“……有很多原因吧。”
或许单纯的秦霜藕，是不知道杨博人内心的痛苦的。
见杨博人这么说，即便是有很多想要问的，秦霜藕还是点点头，然后默默站在他的身边，陪他一起看锦鲤。过了几分钟，杨博人有些好奇地转过头问道：“你不去睡觉吗？陪我在这里看鱼干什么？”
“……”
秦霜藕依旧是静静地看着池里游动的锦鲤。
正在诧异的杨博人，这个时候突然发现，少女的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泪水。而慢慢地，从秦霜藕眼中涌出的泪水越来越多，不知不觉，少女就已泪流满面。
“啊……为什么我哭了啊……”
少女拭去自己的泪水，可却止不住通红的眼眶和那温热的泪水。杨博人站在一旁，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怎么做。他想要替少女擦去眼泪，可是自己作为侍卫长，而对方又是已有婚约在身的秦家二小姐。这之间的身份悬殊早就困扰了杨博人几年，而现在也依旧如此。
“二小姐，你……”
“我很舍不得这里啊。”
秦霜藕转过身来，清澈的双眼盯着眼前的杨博人。
“这里有我的父母，有我的两个妹妹，有我服侍我长大的丫鬟，还有我心中最放不下的人。我以前都没在意，可是现在我却这么悲伤，想到我即将要去遥远的广州，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我就很难受……”
“我知道。”
杨博人点点头。
“我终于切身体会到姐姐的痛苦了。原来，被父亲决定了自己的命运，而自己却不能有一丝一毫反抗的感觉，真的是太让人痛苦了。”
秦霜余伸出手来，紧紧抓住杨博人的衣袖。
突然被拽住衣袖的他有些没反应过来，可是秦霜藕却像是下定决心似得，抬起头盯着杨博人。眼神中仿佛充满了坚定，还有少女的情愫。杨博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可是他却又说不准，感情上的事情，谁也说不明白。
杨博人本想拉开她的手，但想想看，还是放弃了。
于是，杨博人也盯着少女的面庞，轻声说道：
“二小姐，我明白您的心情。”
“不，你不明白。”
“还望二小姐赐教。”
“博人哥哥，你我二人年龄相仿，实际上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你知道吗，我一直喜欢你，在这里，我唯一仰慕的人就是你！我本想等到我二十岁的时候，再将我的心意告诉你……但是，显然是太晚了。”
秦霜藕的话，让杨博人不由大脑一片空白。
没等对方回应，秦霜藕又继续说：“我知道，博人哥哥肯定看不上我的，我又没有莲姐长得漂亮，也没有阿余性格讨人喜欢。父母也更加偏爱大姐和三妹……我几乎一无是处。”
“别这么想！”
一听这么说，杨博人立刻说道：
“你是最棒的，你要这样相信自己。”
“可是……”
秦霜藕抬起头，有些幽怨地看着杨博人。
她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明明告白了，明明就把自己心中埋藏多年的感情给说出来了，这对作为大小姐活了十几年的秦霜藕来说，已经足够让人害羞到想要找个洞藏起来了。可是她还是忍住了，用自己充满坚定和期待的目光，将自己的情感和诉求传达出去了。
望着对方微微颤抖的身体，杨博人的心也砰砰跳动。
他很明白，秦霜藕未来的命运。
也明白秦霜藕不过一个懵懂少女，而自己作为独当一面的侍卫长，所要考虑的东西就远远不止这些。不仅是婚约的问题，还有家族、包括如何面对秦煜的问题。这个时候，杨博人若是装作听不到，或者找个借口敷衍过去，或许二人从今往后也就相安无事了。
但是看着少女的双眸，杨博人心软了。
明明知道，如果贸然表白，很可能给秦霜藕，包括他自己带来很大的麻烦。也清楚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可能是没有任何结果的。但是少女的期待，这种带着满满的勇气和一丝诀别的告白，杨博人不能装作看不见。
于是，杨博人轻轻扶住少女的双肩，说道：
“我也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