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博人仔细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心中大致知道了些什么，同时对这个女孩真正的身份也产生了越来越浓厚的好奇。就以这个女孩做出的反应，杨博人知道，这家伙肯定知道里世界的事情，而且已经习以为常。既然这样的话，那么这个女孩一定是里世界的人，或许是仙道众的某个已经破落的家族，或者就是那些游荡在仙道众与异民之间界外人。
如果是前者，或许还有些麻烦。
但是从女孩的谈吐上来看，似乎并不像是一个仙道众出身的人。
那种浑然不怕死的感觉，倒是和那些生活在两个世界的夹缝的人很像。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你怎么会没有名字呢？到了现在，就连这样的问题你都不愿意告诉我吗？”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杨博人稍稍皱起了眉头，就让小女孩变得颇为紧张起来，全然没有之前那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气魄，她稍稍犹豫了一会，然后说道，“从我记事时起，我的父母就已经不在了，他们都是被异民杀死的，当时我们那一批孤儿，我的年龄排第四，所以大家都叫我四儿。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名字……”
“我明白了。”
杨博人心中暗暗想到，果然是界外人啊！
所谓界外人，就是指那些生活在表世界和里世界夹缝中的人类。他们不被表世界的社会所接纳，也不被里世界的存在所容忍。他们大多数都是因为一场或两场的意外，失去了在表世界拥有的一切，使他们卷入了这个可怕的夹缝之中，除了死，别无选择。还有一些，是在里世界当中遭遇巨大灾难，以至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那一部分，往往在走投无路之际，也会成界外人。
杨博人谈不上对界外人有多么厌恶，但是也称不上喜欢。
无关血统，无关传统，只是因为界外人犹如表里世界当中存活着的蟑螂。
他们以自己弱小的身躯，蚕食着本就脆弱的那层隔膜。
如果这类人越来越多，那么它们的存在将会威胁到表里世界的安静，但是即便里世界和表世界一起有心解决这一状况，这些人依旧是络绎不绝，在将一个地方的界外人斩草除根之后，春风一吹，又会出来新的一波。而为了应付他们所需要投入的巨大的人力和物力，也让里世界心疲力尽。
“那你为什么想要死呢？”
“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对于我们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未来。”
“你怎么就知道没有未来呢？”
“你看啊，那帮家伙，因为没有钱吃不起饭了，于是就想到把我和其他几个姐妹给卖了，然后我不就被卖到这里来了吗？” 小女孩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有点庆幸自己这么早就被卖出去了，如果留在那里的话，等我长大了，真不知道会被那群饿狼怎么样呢！但是即便离开了他们，我也没觉得未来能好到哪里去。你们把我买回来，是要在我身上做些什么呢！是不是就像对待一个废物一样？”
杨博人想到过这个小女孩的思想或许会非常的成熟，但是成熟到这个地步，杨博人未免还是有些吃惊的。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在怎样的一个环境下长大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但即便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杨博人还是决定不再深究下去。毕竟即便知道了，也对这次实验没有任何的用处。
“我们把你买过了，是为了把你培养成一个战士。”
“战士？我才6岁，而且我是个女的，这怎么可能呢。”
“既然我们会选择这么做，肯定是有当中的道理。你不必质疑这个，我能够向你保证的是，你的未来一定会充满光明。”杨博人轻轻摸了摸女孩子的头，“你说你的父母都是被异民杀死的，而且你很讨厌把你卖走的那些人，我会给你机会，在未来，让你拿起刀，去杀掉那些你说讨厌的，你所厌恶的一切。”
“是吗……”
听到这句话，这个小女孩显得并不是那么开心。
或许他所承受的一切，远超乎杨博人的想象，虽然怀揣着仇恨，怀揣着不满，就算是这个世界以极大的恶意对待她，她也只是想着怎么去快速结束自己的生命。杨博人能看得出来，在她饱受磨难的外表背后，隐藏着的是一颗懦弱的心。是一颗祈求平安，祈求所有人都能好好活下去的善良。
杨博人能够理解这样的感情。
曾经的他，或许也是这个样子。
他只是想平平安安的，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虽然身为杨家的大少爷，他却没有想到过任何和杨家的前途有关的事情，或许就是这么平凡，但是却是杨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然而现实中，就如同这个小女孩所遭遇的，他自己也没有机会去触碰到那看上去近在咫尺，实际上却遥不可及的平凡。
就从这一点上，杨博人突然对这个小女孩产生了很大的好感。
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可是杨博人又分外清楚，这样的情感是不容许存在的，它肯定会影响到这次计划的执行。如果抱有这样的一颗心态，那么即便最后完成了身体的改造，并通过训练成为了一位随时有可能投放到战场上的秘密武器，其背后所蕴含的危机，很可能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所以杨博人能做的，只有在这个少女的存在被否定之前，把她这种个性给抹杀掉。
培养成一个杀人不眨眼，没有任何道德可言的工具。
这，就是杨博人的目的。
但是首要的任务，不是别的，首先要劝服这个小家伙能够配合身体的改造。
至少对这次计划抱有信心，不像之前那么绝望的话，对整体试验的进展有好处。
于是，他微笑着对小女孩说道：“同样，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你也可以选择其他的路走，我们会给你强大的力量，但是这个力量该怎么使用，未来的道路该怎么走，这一切都由你自己决定。我们会给你新的世界，而你所需要付出的，只是平时一些小小的痛苦。”
“我……”
“怎么了？说吧。”
“我真的值得吗？”
“这有什么不值得的？你要知道每个人身上都有难以预料的潜能，你觉得可能不值得，但是在我看来，你是一个富有潜力的人。我们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都希望你最后能成为一个自由而强大的人。而我们所需要的，就是见证这一切，并且收集我们所需要的数据和信息。”杨博人看了看小女孩手中的巧克力，微笑着说道，“就相信我们这一次，既然你都已经有了死的觉悟，还没有这个胆量去试试看嘛。巧克力再不吃，就这样一直攥在手心里的话，就要化了。”
“我明白了。”
小女孩轻轻撕开了巧克力的包装纸，然后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这呈黑褐色的固体。
或许是真的没有见到过巧克力。
她略微迟疑了一会，然后在杨博人的注视下，选择吃了下去。
不管是怎样的小孩子，甜品对他们来说总有着无法抗拒的诱惑。所以即便像是她这么深沉的人，在面对巧克力的时候，也难以抵挡住诱惑。而杨博人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更加的浓郁了。当然，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看到一个如此可爱的孩子这样狼狈的吃着零食，杨博人心中原本冰封着的一些地方，渐渐的化开了。
在这个地方工作了两三年，杨博人甚至都觉得自己已经泯灭了人性。
不过还好，总是会有这样的情况，让自己找到最后一丝人性的曙光。
杨博人望着女孩，不由问道：
“要不，我给你起个名字如何？”
“嗯？”
“你不是没有名字吗？我也总不能叫你2号吧！”
女孩不由停下了嘴，然后低下头在思考些什么。而杨博人则是抬起头，望着这间房间旁边，只有一个人头大小的窗户。透过那个窗户，杨博人能看到外面的山野现在都已经黄了，几片巴掌大的枯叶，从窗前缓缓飘落。杨博人瞬间忽有感触，他看向女孩，然后说道：“你命运坎坷，何不就像这秋天的落叶一样，四处飘摇呢！这样吧！以后你就叫飘摇了，你觉得怎么样？”
“飘摇吗……可以呢。”
听到这个名字，女孩不由露出了笑容。
当这一切都被解决之后，杨博人只是简单地和飘摇聊了两句，然后就离开了。他的脑海中一直无法忘去飘摇那充满迷茫的神情，也忘不掉她对自己命运不公的妥协。虽然杨博人自以为和她很像，但是，杨博人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就像那飘摇的树叶。
至少在最坏的事情发生后，杨博人选抗争。即便秦家如此对待自己，杨博人还是选择了抗争到底，并且经过了现在的努力，成功成为了仙道众最高评议会眼中的红人。在这一点上，他秦家秦煜都没能进得了最高评议会，虽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胜利，但是也足以让秦煜气个半死。
如果当初杨博人也是像飘摇这么想的话，估计就没有现在了。
所以说，还是个小孩子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