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早饭,高伯俊最终还是花了自己的钱,虽然只是六块钱,但他身上的钱,是用一分少一分的,目前他还没有其他的经济来源。原本浩哥是想帮他垫的,但是高伯俊还是婉拒了——他可不想再给浩哥平添负担。
既然浩哥说只要能让那三个学生这几天老老实实待在班上就能免还那多给房东的钱,那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去留人了。
在七点半之前,他并没有看到这三个人出现。而这个时间,是早上要求到班的最晚时间。
浩哥一直在教室外面站着,他没有管教室里的人。高伯俊跟他说了,今天至少有两个人会来,他要看看是不是真的会来。因为这两人请假从来都不会来学校当他面申请,总是一通电话就完事了。他心里面也愤愤不平,自己是全年级带班的老师中最年轻的,如果治不了这仨,他的威严就尽失,那以后那些家长听说他管不住学生,那损失就大了——家里条件好的学生可能会强行要求换班,去找那些经验老道的带班教师。
第一届是绝对不能出岔子的,他之前找高伯俊来的目的中,也有赌的成分——高伯俊能够给出让人满意的答案。高中的时候,语文老师竟然向“规矩”的高伯俊请教如何管教孩子,结果貌似还真的管住了。所以,他觉得高伯俊是有能力当老师的,只不过他自己没发现。他听闻高伯俊的近况,决定拉他一把,顺便解决自己的问题,以给自己涨涨管教学生的经验。
不过他有点急,毕竟他班里这仨真的“任性”——昨天他看到提着书包,明显是要来上课的洛天琳最后竟然来办公室请假,烦躁了一整天。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成绩好是没什么,但出勤率这么低,就意味着他们的成绩好,自己是毫不沾边的。到时候,这仨包揽C4地区的前三,自己接受采访什么的就很没底气。
七点二十七分,顾文泽和姬长歌一前一后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他喜出望外,迎上前问:
“你们的事情都忙完了?”
顾文泽一愣,疑惑道:“明老师,您在等我们?”
“没有,就是单纯在外面站着。”
“您应该还是担心我们还会不会缺勤吧?我之前打电话问我爸,他说最近几天有领导视察,让我别到处乱跑。”
“所以……视察完了你还是要……”
“暂时不会了,毕竟该去的地方都去得差不多了,毕竟我总不可能隔三岔五去国外吧?”
顾文泽的旅行,之前绝大部分都是在国内这几十个地区,只有长假的时候才会飞赴国外。
“那就好……姬长歌呢?”浩哥一脸担忧地看着姬长歌。
姬长歌只是笑道:
“我来不来还是得看自己的心情。”
“那……你心情好些了吗?”
“嗯……算是好点了吧。”
“这几天不会乱跑吧?”
“应该不会吧。不过……如果是领导要来视察的话,您最该担心的不应该是洛天琳么?”
“洛天琳……她能不能来全看家里的状况。”
就在浩哥唉声叹气之际,一个熟悉的金色倩影慢悠悠地从走廊尽头飘了过来。
“洛天琳,你来了?”浩哥大喜。
只见洛天琳左手提着书包的同时,还握着一把黑伞。身子站得倒是笔挺,脸上却写满了困倦。这脸色浩哥见过,只有通宵才会这么让人没精神。
“你昨晚干啥去了?”浩哥好奇地问。
洛天琳并没有回答,甚至打了个呵欠。
“打‘怪兽’打了个通宵?”姬长歌的眼睛又睁开了。
“你说是,那就是,不狡辩。”
“打‘怪兽’真的那么有趣吗?”浩哥心里犯嘀咕,他并不喜欢正在发育关键期的高中生通宵打游戏。
“没什么有趣的。”洛天琳眼皮子开始打架了。
“没什么有趣的还特地请假打……”
“不打的话要出问题。”
“游戏内搞什么活动,错过会很亏吗?”
“不是游戏。”
“不是游戏那是什么?”
“抱歉,即使是老师,我也无可奉告。”
“……”
浩哥知道,她一旦提到“无可奉告”,那就真的见不到下文了。洛天琳在做的事情一直都让他感到头疼,他多次尝试让她透露一点细节,却无法得到任何信息。而同样让他感到棘手的还有姬长歌。姬长歌每次都说去观察有趣的东西,却也不细说他究竟观察了什么。
“那……这几天还打‘怪兽’吗?”浩哥不安地问。
“不了,暂时算是打完了,可以多休息几天。”
“那就好,那就好。”
浩哥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对他来说,这几天能够混过去就好。
但他还有一个疑问:这仨为何今天像是说好了似的同时来学校了?
要知道,之前这三个人在出席方面很喜欢玩排列组合,但就是排不到三人到齐的组合方式,最多的情况就是全部缺席。
他并没有注意到,刚刚教室里吵了一阵子,现在却安静了下来。
高伯俊从进入学校开始就在诠释什么叫引人注目。整个学校都只有他一个人戴着防毒面具,从校门口到班上,针对他的讨论声就没停过。他也没到办公室停留,径直往教室钻。那时候班里已经有些学生早到了,他默不作声在后面搭了根凳子坐着,像个雕塑一样。
即使是隔着面具,学生们仍然能感觉到他那充满焦躁的眼神。
“老师,戴防毒面具干嘛?”终于有学生忍不住问他了。
“这样能让我有点安全感。”高伯俊只能糊弄过去。
“这是想表达我们班有毒吗?”
“不不不,你们别这么想,我就是突然想戴了。”
“我们班确实有毒,那三个请假的就是。”有学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明老师太年轻了,治不了。”
“你是想说……因为年轻,年龄太接近了,没啥威严,所以治不了,是吗?”
“大概吧。”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们这种水平已经不适合留在学校了吧?”
“不适合那就跳级啊,留在这里恶心人吗?”
“等等,这怎么叫恶心了?”高伯俊搞不懂这个学生的逻辑。
“难道你觉得他们现在还是只有高二的水平?”
“我……我又不了解他们,或许他们只是不想做那种‘十几岁的博士’呢?”
“所以,大家都在奋笔疾书,当过独木桥的千军万马中的一员,他们就时不时缺席,为了合理就说是请假,这不是恶心人是什么?”
“不是……我说……如果你们能够至少在成绩上做到他们这样,你们也可以做和他们一样的事啊?”
“问题是我们不能啊。”又有一个学生接话了。
“为啥?”
“他们成绩这么好,十之八九就是家里请了水平很高的家教,这肯定不是我们能请到的。所以,他们在这方面作了弊。”
“他们真的请家教了?”高伯俊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我在班上和年级都是第四名,我也请了家教的,但这家教的课太贵了,一个小时要收800松元。”
“那要是他们没请,你岂不是只能自认天赋不行了?”
“……”
这自称第四的学生突然没话说了,气得把笔往桌上一砸,起身出去了。
“你去哪儿?”他的同桌问。
“蹲号。”“第四名”啧嘴道。
他一出去,班里就叽叽喳喳起来。这三个人在班里的风评似乎很不好,尽管他们根本就没和班上的同学有过什么正面纠葛。
“老师,您到底是站那一边的?”这时候,突然有个戴眼镜的男学生发难了。
“你这是要我站什么队……”
“您来实习,应该是真的想当老师吧?虽然昨天表现不佳,但我确确实实能感觉到您是真想教好学生,您应该能为我们解惑。现在我就有一个‘惑’想请您解一解:您认为老师的主要责任是把精英教育得更完美,还是把平民教育得不愚昧?”
高伯俊并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但这问题从这个男生嘴里蹦出来,感觉怪怪的。
“我哪一边都不站,因为哪一边都很重要——它们都能让这个世界更加进步。”
“老师,我不想听到这种和稀泥的回答。”
“这不是和稀泥,这是我的看法。”高伯俊郑重地解释道,“无论是更优秀的精英,还是更理智的平民,都是这个世界不可或缺的。我觉得老师的责任之一,就是不让两者过早地站在各自的对立面——但后面会怎么样老师就管不到了。不过,不管是精英还是平民,都脱离不了努力的过程,对吧?”
“……”
眼镜男也无话可说了,气得坐在座位上磨牙,不过手上的书写动作并没有停下来。
“老师,你这么帮他们说话,真的值得吗?”沉寂了几分钟,离高伯俊最近的女生发问了。
“这好像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你们这样针对他们,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吧?”
“但是……”
“少说两句吧,免得浩哥说我耽误你们学习。争论得再多,不管谁赢都是浪费时间,对吧?花这些时间去提自己的分数不香吗?”
高伯俊已经不想和他们争辩了,因为怎么辩都看不到好的结果。这又不是辩论赛,没必要辩个你死我活的。
于是,接下来整个教室只剩下了朗读声和被朗读声掩盖了的笔划声。
原本这是七点半之后才会出现的画面,高伯俊这么一辩,让这个时间提早了五分钟。
七点半,浩哥和“三幻神”准时进入了教室。在以前,浩哥进了教室好一会儿才会见到的学生整齐划一拿出书和笔学习的场面,今天一进教室就见到了,这让他感到很诧异。高伯俊坐在后面像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也让他感到奇怪。
洛天琳的座位就在高伯俊前面不远处,她很自然地拿着包和伞进来了。高伯俊看到她手上的黑伞,似乎也看到了里面的剑芒,于是低声问:
“你来学校带上这东西没问题吗?”
洛天琳摇摇头说:“没问题,反正在学校我又不用它,除非有紧急情况发生。”
高伯俊当然不希望那种情况发生,倒是洛天琳问起他来了:
“防毒面具戴着没什么不适吧?”
高伯俊说:“我感觉还好。”
洛天琳也不再追问,坐回自己的座位,拿出书,专心看了起来。
后面进来的顾文泽和姬长歌,则是朝他这边望了一眼,不过碍于距离远,也不方便过来打招呼,只能各自坐到各自的座位——顾文泽在讲台正对着的第一排最左侧,而姬长歌恰恰在最右侧。
他们的到来,让本来比较整齐的朗读声,混乱了十几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