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伯俊坐上了前往兴合镇的班车，不出意外的话，只用耗费半个小时。但他还是出了点意外状况，毕竟他是戴着防毒面具的，过安检的时候，保安因为他无缘无故戴防毒面具，没第一时间放他过去。他解释了半天，甚至直接搬出了洛氏医院后，保安才放行。
他差点因此没坐上自己买票的这班车。
越是接近兴合镇，他的心情就越紧张。旅途虽短，沿途风景却好，然而他无心欣赏。来高扬市的时候，他倒是看了，却没有什么感触，毕竟那时候，前路是一片灰暗。他最不擅长的事情之一就是欣赏风景，所以他写作的时候，都挤不出什么让人感触很深的描写风景的文字。他感觉自己很难进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种境界。
“爸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路上他都在想，父亲近几年虽然经常因为自己的事情生气，但还是照样吃好喝好穿好睡好，没事还经常跑步锻炼身体，如果这都能让身体出状况，那莫非是病毒？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毕竟他已经见识过病毒的可怕了——能让猫变得如此可怕的病毒，会让人变成什么样，根本无法预料。他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跟洛天琳打探清楚，免得到时候一无所知，无法应对。
与此同时，枫树街中学的初中生们已经在列队迎接领导了。他们很熟练地摇晃着自己手中的花束，整齐地呼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学校门口拉着一个赶制出来的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姚建康区长莅临我校”。
此次前来视察的姚建康是C4地区的区长。他有着标准的年轻领导面貌，配上健壮的身材。听说，他这次视察的学校和班级都是通过抓阄决定的，是个很随性的领导。
不过，他对这列队迎接感到不满。他事前重申过不要搞什么列队欢迎，也不要事前通知，结果还是有人提前通知了学校。他面无表情地进入了校园，此时操场上只有在上体育课的高中生。
本来负责接待领导的老师打算先让他去休息室歇一会儿再开始进行视察的，但他却说：
“我不累，趁着现在上课，我要看看学生们上课的状态。”
老师们也没办法，只能一面让人提前通知班级，一面让人偷偷通知浩哥。
浩哥此时正在办公室备课，这个通知让他感到猝不及防。领导视察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难免会有些紧张。
“为什么这么快就来了啊？”
他感觉这次来视察的领导有点不简单，毕竟按理说，他大老远从C4地区的首府武兰市赶来，应该休息一下午，第二天再来正式进行视察的。
好在他班里的“三幻神”归位了，否则到时候看到三个空位，会给领导很不好的印象。
“同学们，领导要来看你们了，上课都认真点哈！”他急忙赶到教室招呼学生，“千万不要让自己丢人现眼啊！”
学生们七嘴八舌起来，他们知道领导今天要来，但没想到下午来了就要看学生，只能叫苦不迭。但他们很快就安静下来了，因为再怎么说，这个脸他们也不敢丢。
姚建康没过几分钟就来了。按照他的设想，他希望看到平常状态的学生是什么样的，不过他的想法还是落空了。此时离下课还有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他认为真实的情况应该是有不少学生已经开始走神，毕竟一堂四十分钟的课，能够做到高度集中精力的时间最多也就三十分钟。
然而，“打了激素”后就不一样了。他看到的是每个学生都挺直腰杆望着黑板，精神抖擞，完全不像是听了三十分钟课的样子。
他略有点失望，因为他看到的不是真实的东西。他最近几年一直都在尝试这样视察，然而总是以“失败”告终。
虽然他尽可能不把自己的心思表露出来，但他随行的人却在解读他的表情。
洛天琳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他。她根本没心情听课，上课前的对话，让她完全无法把注意力放在课堂上。
之前，她对顾文泽和高伯俊的相遇有那么一点兴趣，于是趁下午上课前且高伯俊不在的时候，很随意地问了一下。
而顾文泽的说法是：
“怎么说呢，我反正感觉今后不可能再遇到能和自己聊一个通宵却没有任何怨言的人了，上一个能做到的人还是你妹妹。”
“那你为什么觉得他和我妹妹很像？”
“我这么说你可别生气：我觉得两个人都被现实抛弃了。”
“这话怎么说？”
“两个人都不想用恶意对待任何人，然而现实就是没有恶意的人只会被恶意中伤。”顾文泽若有所思道，“凭良心说，我能对他们俩没有恶意，但我不能保证我对其他人没有恶意。”
“……”
“喂，你们在聊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姬长歌出现在他们身边。
“聊高老师呗，难道你觉得现在学校里还有我感兴趣的东西存在吗？”顾文泽笑道。
“哦，我现在就等着他给我打电话呢。”
“你确定你要他在你那儿白吃白喝白住？某种意义上讲，这算是包养了。”
“这叫救助，请不要用‘包养’这种词。”姬长歌朝顾文泽凑近了脸，两人只相隔几厘米，“还有，我只是现在不收费而已，想收了还是会收的。”
顾文泽被他这举动吓得往后连退几步，说：“先不说这个了，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别的事情。”
“我已经说过了，无可奉告。”洛天琳马上就回应了。
“我知道你不会透露那些事情，但有些事情，我看到了。”姬长歌又朝洛天琳凑近了，“对于我看到的事情，你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吧？”
洛天琳的反应很快，她在往后大跳一步的同时，还用伞剑指着姬长歌，虽然并没有把剑抽出来。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劝你还是别在学校这么用它。”姬长歌指着那把伞，“万一有人看到了，举报你带管制刀具，就算你家大业大，也改变不了你带危险的刀具的事实。”
“……”
洛天琳果断把伞放了下来，伞尖点在地面上。
“提问：这病毒到底是哪儿来的？”姬长歌笑眯眯地发问了。
“目前只知道是两极冰盖融化流出来的。”
洛天琳还是在顾文泽惊愕的注视下回答了姬长歌的问题。
“这病毒对人的影响有多大？”
“你看到了什么，就可能在人类身上发生什么。”
“那么下一个问题……”姬长歌好像早就知道前两个问题的答案，并没有表露出满意，“你妹妹的死，和这病毒有关吗？”
“你关心这个干嘛？”
“我记得三年前洛家曾发生过一场动乱，你妹妹好像就是当事人吧？”
“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你应该很清楚，我最喜欢干的就是这种事了。”姬长歌把手叉在胸前，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这件事我是真的不能透露。”
“我知道你不会透露，毕竟我早就知道真相了。”
“什么？！”顾文泽和洛天琳几乎是同时出声的。
“你们现在研究那病毒有进展，应该也是拜你妹妹所赐。毕竟，你妹妹竟然能扛过病毒的折磨。”
“……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也不知道，有可能就刚刚说的这些，也有可能……”姬长歌睁开了眼，“全都知道。”
“你还真是个危险人物。”
“不，我不危险，倒是把病毒的事情藏着掖着的你们，很危险。”
“你又想表达什么？”
“你觉得，像昨晚那样的行动，真的能让病毒的威胁降到最低吗？”
“所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洛天琳难得一见地表现出激动的情绪。
“我想说……末日马上就要来了，一个月内，动荡的时代就要来临。”
洛天琳有种恶心的感觉。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姬长歌“中二”了，但现在拿病毒的事情“中二”，她觉得很不适。但她也完全没理由否认，即使动用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也无法保证完全消除威胁。昨晚收工回家的时候，家里开了个总结会议，会上她已经得知了形势不对的事实，母亲洛织婉已经做好了撤离C4地区的决定，现在差不多已经在分批次迁移到安全的G7地区了。这次迁移行动要花差不多一个月。但是，这种事情她打死都不能和任何人说。
“所以，你们家的大迁移……也是因为末日要来了吧？”
姬长歌的话惊出了洛天琳一身冷汗。她紧张地环视四周，好在没有其他人，只能看到顾文泽跟不上节奏的错愕表情。
“是谁……谁藏在我们家？”
“我说了，我想知道什么，没人能阻止。我现在最烦恼的事情就是……用你妹妹的血清制作的‘解毒剂’有多少……”
“不要再说了行吗？！”洛天琳咬牙切齿，举起伞，伞尖又对着姬长歌的脸。
“给我一份，我保证把嘴封得死死的。”姬长歌毫不畏惧地说。
顾文泽这时候脑子才转过来：
“他的意思是说……你们目前救治感染病毒的人的办法，只有你妹妹的血清？”
“……”洛天琳已经不敢吱声了。
“你放心，我可没打这主意。但我还是希望那时候能有针对病毒的有效手段。”顾文泽连忙摆手表明自己的态度。
上课铃的响起，让这场对话被迫中止。
第一堂课下课后，姚建康到办公室休息。浩哥见他进来，连忙端了杯水迎上去：
“姚区长，您怎么不休息休息就直接去教室看我的学生了啊？”
姚建康并没有接过水杯，只是问他：
“我想知道，你的学生真实的上课状态是什么样的？”
“真……真实的模样？”
浩哥呆了，他感觉自己看到了外星人。
“我到目前为止看到的学生全都有着积极向上的面貌，但为啥他们还是过得越来越痛苦呢？”
“这个问题……这个……”浩哥一时语塞，完全想不到该怎么回答。
“我希望得到答案，方便我去解决问题。”
“那个……姚区长……这可不是您想解决就能解决的问题。这至少需要每一个参与到教育中的人醒悟……而且就算醒悟都不见得能解决……”
“唉，我真的很烦。”
姚建康的抱怨，让浩哥觉得他根本就不是领导，反而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他想不通这人到底是怎么当上区长的。
“姚区长，冒昧地问一下，您中学的时候是怎么上课的？”
“我一直都认真听课，没管其他人。”
“那或许其他人的状态才是您想看到的学生的状态。”
“……”
姚建康意味深长地看着浩哥，后续没话说了。他还是接过了浩哥手上拿杯水，慢吞吞地抿了几口。他本想后面搞突袭，结果事违所愿——只要他还在，大家就不会表现出真实的状态。
不过，他万万没想到，到枫树街中学视察的第二天发生的意外，成了他见证“真实”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