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张紫菱是杨义杀的。”
“不可饶恕!”
张紫菱死去不久之后,黄爱华带我来到张紫菱曾居住过的贫民窟。在那由铁板搭建的小屋里,我看到了大量的鲜花。这些放置在地面上的五颜六色的花朵,菊花,康乃馨,绣球花,都是黄爱华以及其他乞丐们买来,或者捡来送给她的。她们曾自发为张紫菱举办过一场追悼会,我在地上看到了用**笔圈起来的痕迹,里面还有锡箔烧完留下来的灰。我弯下腰,凝视着地面上被花朵簇拥着的张紫菱的黑白照。
就在此时,我感觉到有人正在拍着我的背脊。我回头不禁吓了一跳,这是一个浑身肮脏的老妇人,她的眼神非常深邃,能看透一切。她就好像一棵老树,手臂和头颈布满青筋结节和血管,干瘦无比。
她把我叫到一边,然后将一个小纸箱放在我的手上。这个纸箱差不多有书包的二分之一大小,但是很轻。纸箱被用胶带密封。
“你就是宋任杰吧。”
“嗯。”我点头。
“这是紫菱在失踪前特地要求我转交给你的。”
“啊,谢谢。”
我谨慎地接过纸盒,此时我看见站在一边的黄爱华靠着墙壁,时不时朝我所在的角落看去。她的脸上浮现出的是一种嫉妒和沮丧综合的感情。接着,老妇人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思考。
“这里面装的是紫菱的遗物,她一直想着你……”说到这里,老妇哭了起来。眼泪顺着皱纹流下:“紫菱就好像我的孙女一样重要,所以我很了解她的性格,坚强,可总是逆来顺受,她一直把你当作亲人看待。一个类似父亲的人。你却没有保护好她。当初为何不报警?”
女人有些愤怒地看着我,我因恐惧向后退了一步。为何是父亲一样的人?她不是把我当作男朋友吗?我显得既惊慌又困惑,捧着纸箱的双手颤抖起来,眼泪落在了纸箱上,留下点点泪滴。
“对不起。”我低下头,小声说。
“就因为你的懦弱,她才会死。都是因为你们的懦弱啊!”
就在此时,我猛地想到了什么似的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黄爱华。黄爱华,你为什么不报警?难道也是因为杨义,毫米,阿奇是你的朋友的关系吗?可是当紫菱被杀害后,你为何却说要杀了他们。先前只要报警不就好了吗,不就能救出受难的张紫菱了吗!
“请允许我说最后一句话。”老妇人清了清沙哑的喉咙,又说:“宋任杰,你知道她有恋父情结吧?”
我摇摇头。
“那个叫杨义的孩子,他的父亲是导致张紫菱父亲自杀的罪魁祸首。那个男人为了获得权利,顺便搞掉他的上司,才陷害了张紫菱的父亲。”
“这……”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在下一瞬间,我心里怒火中烧。对杨义的仇恨更进了一步。
“你想报仇吗?”女人问我:“我能看到仇恨两字清楚写在你的脸上。”
“我……想报仇。我想为张紫菱出一口气。”我说出了实话,如果这个时候再懦弱下去,我真的就该去死了。
“你知道异人馆吗?”老妇人说出了我未曾听见过的名词。
“那是什么?”
“一个社会弱势群体建立的互帮互助的组织,例如乞丐,残疾人,穷人。我可以邀请你加入。”老人深邃的双眼似乎要将我吸进去一样,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想加入异人馆。”我说。
“你要想好,一旦加入组织,你便无法再离开了。”
“这到底是什么组织,听起来和你刚才介绍的不一样。”我焦急地问。
“反社会组织,他们会为你提供人线,资料,甚至武器。甚至在江城有很多官员都是异人馆的秘密成员。”
老人说的对。但直到6年以后,我才知道“异人馆”当初邀请我和黄爱华加入组织的真正意图:通过公开悼念张紫菱的事件,密谋将市长拉下台。接着,那些加入组织的官员趁机上台,最终占领江城作为组织的根据地,从而继续渗透其他城市。
“这……太可怕了。”当时只有14岁的我说。
“你必须为我们保守秘密。”
突然,我听见了黄爱华的高喊:“我要申请加入组织!”
“你朋友都加入了,那么你呢?”老人像邪教教主一般问我,我察觉到,这个老人很有可能就是乞丐们的长老。
“请允许我再思考几天。”我回答。
回到家,我撕开纸箱上的透明胶带,在箱子里只有四件东西,一张当初在江城乐园拍摄的照片,一瓶用到一半的香奈儿五号香水,一叠医院的会诊单,还有一封信。信上被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着:给宋任杰。
我迫不及待地将信封撕开,飘散着香水气息的信纸上,被写上了好几行歪歪扭扭,仿佛蚯蚓一样汉字。这些汉字好似小学一年级学生所写,笔画错误,错别字很多。但我知道,这是一位双手残疾的女孩,在艰难的环境下,为我一笔一划写下来的。可以想象,她在写文章的时候一定很辛苦。
信纸上满是泪痕,眼泪将油墨化开,形成黑色的斑点。这些像花儿一样的斑点,似乎在向我诉说着张紫菱内心的痛苦:
“宋任杰,看到我会为你写信,你很吃惊吧。不过,也许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一年来,我都想向你表达感谢,你给了我温暖。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像我的小爸爸一样。虽然我们是很不同的人,但我喜欢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约会过的花园吗?绣球花又开得郁郁葱葱了,听说最近新进了一批花朵,花朵,蝴蝶,我和你,真想再和你去一次。体验那种简单的浪漫。可是我就要走了,我要离开江城,去其他地方。不要问我去哪儿,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但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也要拖着这被人鄙弃的身体活下去。我不知道能不能幸免于难,但是我已经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了。
Ps.我留下来的东西,没用的就扔了吧。”
这封信很短,可是我看了不止一遍。我不断将视线聚焦在“我喜欢你”四个字上。可又转眼一想:人都死了,说喜欢还有什么意义呢?
“但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也要拖着这被人鄙弃的身体活下去。”
你真坚强。
接着,我将信件收好,放在一边,从盒子里取出一叠医院的会诊单,我定睛一看,是关于遗传性精神分裂症的报告。
精神分裂虽然和人格分裂不同,但依然是一种严重的精神疾病,病征是思考方式和情绪反应出现崩溃,病人常会出现幻觉,妄想和胡言乱语等现象,严重者有自毁和伤人的现象。
“你的手和喉咙,是自己毁掉的吗?”
突然,有一种想法在我的大脑中闪过:或许这些伤并不是杨义所做出的,而是张紫菱自己。
“你为什么要毁掉自己的手和喉咙?”
“是因为你伤过人吗?还是,为了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