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偌大的浴室里弥漫着雾气。我坐在按摩浴缸的边缘,将琥珀挂件戴在苏莉亚的脖子上。为她擦背的时候,她不曾看过我,也没有对我说一句话。我身体前倾,用挂满肥皂泡的丝瓜巾刮擦着少女的后背。一层又一层的污垢从皮肤上刮下,有些黏着在丝瓜巾的表面,而大部分则落在奶白色的水面上。由于脂肪的匮乏,苏莉亚的脊柱和肩胛骨清晰可见。
“你在内疚。”我轻轻地说。
“既然我杀害了你的外公,为什么还要执意和我走。”她犹豫许久才说出第一句话。
“你杀了我的家人,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我的语气里并没有仇恨。她虽然如此残酷和无情,但事已成定局,我不可能放弃她。
“若我杀的人是你的父母,而不是才见过一个月的外公,抑或我杀了你最爱的人,你是否还会原谅我?”
“别搞错了。我从没有原谅过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我摇摇头,继续为她擦背:“但我爱你,苏莉亚,从湿婆神庙上的第一次约会起,我就暗自发誓,要给你幸福。”
“我杀了人,已经不可能得到幸福了。”苏莉亚双臂抱紧胸口,佝偻着身体。她的话语里满是悲哀。
“逃到丛林里去吧,没人会发现我们,我们就能幸福了。”
“真的吗?”苏莉亚的背脊微微颤抖,她又一次试图让我做出承诺:“真的可以吗?”
“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幸福。”
那时的我信誓旦旦对她做出承诺,却并不知道,一旦承诺便覆水难收,我撒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圆的谎。
只要登上须弥山,就能够随意喷洒人类的肮脏体液!
只要登上须弥山,就能获得那一瞬的幸福!那里是神的圣所,凡人无法踏足的领域。而我们不是凡人,早已背弃理性,背离家庭,抛弃道德,所以不再是人,远离六界之外。
但这些都是谎言,苏莉亚,你应该也早已发现了。
“刘朔,我爱你。”
苏莉亚回过头,将我赤裸的身体抱紧,和我一同沉入那乳白色的苏摩之中。
那个晚上,我们在浴缸里做了很久。
洗完澡,苏里亚将一头清香的长发绑成马尾,并穿上我为她准备的衬衫与运动短裤,套上一件灰色的风衣。她从厨房里取来一柄锋利的尖头菜刀,用报纸和紧紧包裹,似乎真的准备与我一同在密林里生活。
于是,我们两人趁着父母尚未回家,尸体还未被人发现之前,拿着外公的摩托车钥匙,来到宅院里的那辆三菱摩托车前。
这车很大,而女孩的身材却比较矮,她只能将踏板升高到能踩上的位置,并将菜刀和能带上的东西都一股脑塞进摩托车的后箱中。
苏里亚穿上旅游鞋的脚踩在踏板上,灵活地跨上摩托车。背着书包的我也坐在了苏莉亚的身后,抱紧她的身体。
“头盔戴好了吗?”戴着头盔的苏莉亚问。
“嗯。”
“那我们走吧!”
少女熟练地发动摩托车。随即,发动机发出一阵浑厚的声响后剧烈颤动,前方的大灯也被打开。莫特大宅逐渐远去,我们两人便骑着抢来的摩托车,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中快速前行。
我们的目的地是暹粒。按照地图的标识,那个地方似乎离马德望很近,仅仅隔着一个洞里萨湖,但马德望没有直接到暹粒的国道,必须经过诗流风。
苏莉亚驾驶着比自己大上两倍不止的摩托车在公路上狂奔。摩托车的速度极快,让我心脏狂跳不止,只能紧紧抱着女孩瘦弱的身体,将头埋在她的背脊。
夜晚的公路上没有路灯,仅仅只能靠摩托车的光源照亮前方的道路,更别提什么两旁的风景了。坐在向前疾驰的摩托车上,我根本无法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以及自己会被这个女孩带去哪里,我只是去了,被苏莉亚带向一片未知。
道路两旁只有黑暗,这种无尽的黑暗让我深感恐惧。我曾多次询问苏莉亚此地的位置,而苏莉亚每次都能回答。她告诉我这里既然是国道,那么稍许计算一下油耗和速度就能知道自己大概的位置。
不知跑了多久,苏莉亚将摩托车停在道路旁的泥地上,我下了车,左手边是一个亮着灯的小摊。说是灯,其实就是一个不怎么亮的灯泡,无数飞虫绕着这个灯泡盘旋,而灯泡的顶部粘着许多黑乎乎的昆虫尸体。
小摊老板是一个黝黑的柬埔寨人,他站在手推车边,手推车上摆放着十几瓶罐着黄色液体的1.25升可乐瓶。
苏莉亚取下头盔,甩了甩自己的马尾,几条发丝黏在女孩的脸颊上,在微光下看起来十分性感。只见少女径直走向小摊,将5美元交给小贩。于是小贩将可乐瓶从手推车上取下,通过一个特制的漏斗,把可乐瓶内的液体灌入摩托车的油箱内,并且将另一个装满汽油的可乐瓶交给苏莉亚,苏里亚熟练地用报纸将瓶子包好,放入摩托车后的储物箱中。
我们彼此沉默,又一次坐上摩托车,在油贩子的目送下继续漫长的旅途。
在路边睡了四个小时,然后再第二天清早,我们终于到达了班底棉吉省的首府诗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