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着眼前的苍发少女。也许是因为太久没人敢这么与他们讲话了,这些人被她的话震在原地,酒馆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们犹寇帮在这座城横行霸道多年,警察都得让他们三分,能加入他们的,不是气力过人,就是手段高明。已经有许久,没人敢来他们这里踢场子了。
自从两年前最后一个敢来挑战他们的权威的人,被他们的第二打手打废之后,就再也没人敢来了。
收保护费,强买强卖…他们做过很多类似的事,那些人从来不敢反抗。
于是在遇到这么一个敢来直接找茬的人,他们不禁升起了些许兴趣。
“有意思,有意思……”
一名壮汉缓缓站起,面目阴沉,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一步就迈到符华面前,两米的个子直接将她笼罩在阴影里。壮汉低头看向符华,按动指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打量了一下符华的小胳膊小腿,他眉头一跳。
“你有本事啊小妞,来,往这儿,”壮汉扭眉瞪眼,弯下腰,指着自己的脸,“有本事往这儿打,啊?打啊!哈哈哈!”
“孬种!”
于是他更一步凑近,嘴里的酒气熏的让人头疼,他挥舞着他沙包大的拳头:
“来啊!你打啊,啊?!哈哈…”
在壮汉戏谑的眼神中,符华抬起来手,屈指成拳,微微一顿蓄力,然后……
猛地一拳打在壮汉脸上。
略微泛黄的牙齿飞出,砸在了一个看戏的人的脸上。壮汉两米的大个子旋转着,带着血和扭曲的面孔,“啾——”的一下,狠狠砸在柜台上。
木制的柜台瞬间变成了一堆废品,壮汉倒在里面,不省人事。
整个过程那么急,那么快,其他围观的人的反射弧一时半会还没能接受,这难以消化事实。
符华毫无阻碍地步入酒馆内,从口袋里抽出手帕。擦完手后,她矜持地将手帕一丢,正在落在壮汉身上。
“脚步虚浮,毫无技巧,战斗意识薄弱,空凭那点蛮力都算不上的力气,你们犹寇帮就这种水准?”
“啪”“啪”“啪”
孤独的掌声响起,一名精壮的男子开口了:“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我来会会你。”
看着眼前男子摆出架势,符华皱眉:“我没有时间,来让你们一对一……”
说实话,对付这种货色,对符华来说,就是碾压。
这不是骄傲自大,符华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但对这种普通人来说,碾压,都有些贬低了她。
即使对方一起上,也一样。
“啊!啊!啊!——”
“疼疼疼,大人饶命——”
“我错了我错了了了了!!”
在把所有人揍趴下之后,符华坐在唯一完好的椅子上,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服服帖帖的不良人士乖乖低下头,她眼神一冷:
“现在,能好好讲道理了吧?”
“能能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你们知道那个叫久雄的,现在在哪吗?”
“久雄…”同样鼻青脸肿的帮派老大毫不犹豫地回答,“是那个只喜欢在晚上出门的久雄吗?”
想起鬼怕光的特性,符华点头:
“不出意外,应该是。”
“哦哦哦,那家伙啊,算是有些手段,刚来的时候就悄无声息的做掉了我们仇家…不过……”他嘴中一个急转弯,“不过他那种货色,跟大人您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
说着,他露出谄媚的笑容。
“他在哪?”
听到符华的问题,帮派老大脸色如常地回答:“肯定是红香楼啊。”
“我去,久雄那家伙,精力这么旺盛的吗?嘿嘿…”旁边的人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笑容。
“天天去也不怕死里面……”
“大人,您还有什么事吗?”那个老大露出讨好的微笑。
“没。”
“太好了…啊,不是,很荣幸能与您有过交集。”
懒得去接他的奉承,符华转身离去,留下松了口气的人们。
“我靠,太恐怖了,这女人什么来头……”
“久雄那家伙,怕是撞上铁板咯。”
“嘿,有好戏看了。”
他们自以为压的很低的声音一字不漏的到了符华耳中,未去阻止什么,符华踏着散满月光的小路渐行渐远。她背后的灯火越来越小,摇曳着虚弱的光。
还真是,把我当傻子啊。
那帮派老大说的半真半假,不会真以为,就他那拙劣的演技,可以瞒过一位特种兵吧。
至于为什么,很好理解。
要知道,在问人的时候,被提问者应该会先指出那人的样貌,然后习惯,而且,习惯向来不止一条。
但他却没有描述外貌,直奔习惯而去,只提了一条,而且直指是“喜欢在晚上出门”这种肯定会引起鬼杀队警觉的描述,并且他毫不犹豫就开口了。
还有,就算久雄真的天天去勾栏,但他们何从知晓?安排线人?
得了吧,帮他们摆平了仇家的久雄,早就被视为他们的人,我监控我自己?况且,和各方保持良好关系,是地头蛇的基本要素啊。
还有,最后那句“有好戏看了”就是你吧,你在幸灾乐祸吧,不知名的先生。
“看了他编了很久的台词终于有用了啊……”
“来看看到底谁是猎物吧。”
往红香楼的方向望了一眼,符华低声道,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
水野被母亲揪着回到了她不想回的,这个完全不符合一个正常人所定义的“家”。
墙壁早已四面漏风,破旧不堪,屋内放了很多盆盆罐罐来接漏来下的雨水。一张快散架的床,几乎卖光的家具,角落里堆着稻草来当休息的地方。
这里都还算好的,毕竟他们有一个单独的房子,而不是像其他更加穷困潦倒的人一样,十多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
老旧的灶台上架着的铁锅里,只有可怜的一点食物在加热。不过,与其说是食物,其实剩饭更恰当。
那些剩饭可能只能喂饱一个成年男子,此刻却有整整五双眼睛盯着它,两个小家伙眼巴巴的看着,吞着唾沫。
握紧手中刚才那个好心的小姐所给的几张纸钱,水野内心无比纠结。
他们家已经快揭不开锅了。
父亲已经失业整整两个月了,家里的积蓄已经用光,即使有母亲和自己微薄的收入补贴也无济于事。本来生活就很艰难了,又不得不把这个祖辈留下的房子的家具全卖了,才撑过两个月。
她十七岁,面临着卖身的危险。
夹紧双腿,她知道只要张开它,就能让这个家好转些许,只要去那个地方。
水野明白自己算是幸运的——比起真正的穷人。
看着弟弟妹妹砸吧着嘴等那点剩饭热好,稚嫩的眼神里满是渴求;看着母亲愁眉苦脸地洗涤衣物,双手早就泡得发白;看着父亲捂着断腿,唉声叹气地拄着拐杖流泪。
绝望的气氛压在这个二十平的小空间内。
少女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她猛地起身,颤抖着走到母亲面前,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递出那几张钱。
关系着她命运的几张钱。
接着,水野用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低着头,打着颤说道:
“…母亲,这是我捡到的钱……我、我去红香楼……”
说道最后,少女的声音越来越低,夹杂着哭腔,却流不出半点泪来。
她卖身的钱,加上符华给的钱,能让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撑到她父亲伤好的那一天。
到时候,只要父亲能再次找到工作,就可以了……
母亲被惊的说不出话来,水野明明可以用这笔钱逃走,可她没这么做。
沉默了很久,这个饱经沧桑的女人站了起来,用围裙擦完手,将钱接了过来。
看着少女泫然欲泣的眼睛,女人感到自己的声音莫名沙哑,带着哭音:
“……好。”
“记得,吸——记得,赎我……”
水野和母亲离开小屋,泪水淌在月光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