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瑾唯说的最后的那句话。
被火烧伤之人，依旧渴望火光的温暖。
这句话，何谜听过。
重生前听到的。
那是何谜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和汤瑾唯私下交流的经历。
大概是大三的某个午后。实验室里没有人，妍姐和沈泽学长都有事外出了。
何谜也是无所事事地在实验室里睡午觉。
午后的闷热总是让人困意上涌。那一觉何谜睡的迷迷糊糊的，整个脑子都完全放空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隐约感觉到脸上有些痒痒的。
迷蒙中眼睛睁开一条缝，眼前出现了一个凑在自己脸前，一双晶莹透亮的眼睛与自己对视着的小脑袋。
“唔……嗯？”
何谜一下子吓醒了。
“怎么了？”
汤瑾唯娇小的身子半蹲着，扒在沙发的边缘，探出一个小脑袋，在离何谜很近的距离看着他的脸。
好像在看某种摆在观赏台上的东西一样。
看到何谜醒过来，汤瑾唯没有往后退，反倒是更加贴近了几分。
何谜吓得贴在沙发背上，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那个……汤瑾唯同学？”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汤瑾唯眨了眨眼，小声说道：
“你刚才……在说梦话。”
说梦话？我还有这个习惯吗？何谜想了想，讪笑着挠挠头：
“是吗？完全没印象啊……我都说了什么？”
“忘了。”汤瑾唯摇了摇头。
“……”
“但是，是很好听的一句话。”汤瑾唯想了想，补了一句，“我想把它记下来。”
好听？难道自己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才会文学细胞爆棚，甚至能说出来让汤瑾唯都觉得唯美的句子？
“咳咳，那真是不胜荣幸。”何谜尴尬地笑笑。
……所以只是因为自己在说梦话吗？
那我说梦话的声音小一点，能不能让我睡个回笼觉啊。
汤瑾唯蹲在沙发旁边，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牙齿却轻轻咬了咬嘴唇。
“那个……”
她轻轻抬起头，似乎鼓起了勇气，静静地看着何谜：
“我把上大学以来写的记录的小诗句……写满了一小本。”
然后，她眼底似乎带着一丝隐隐的期待，等待着何谜的回答。
但是何谜此时也是一脸懵逼。
写满了一本……然后呢？
为啥她说了一半突然不说了？
她想说啥来着？
那时候的何谜没能理解，也没能想明白。所以就大眼瞪小眼的和她发着愣。
渐渐的，汤瑾唯眼底的希冀缓缓黯淡，随后变成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失落。
“你……想看看吗？”
何谜这才反应过来，她其实是想让自己评价一下她的那小本文集。
“啊，当然。如果可以的话。”
汤瑾唯背在身后的手摊开到面前，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小笔记本静静躺在她手中。
何谜接过小本子，随手翻看了起来。
“呜哇，写的好多啊。”
汤瑾唯的字很好看，清秀轻快的字迹井然有序地填满了整个小本子，一条一条记录着或长或短的句子或诗集。
光是捧在手心看着，就让人觉得十分的赏心悦目。
……当然。唯一的问题就是，何谜完全看不懂写的都是什么内容。
那些意境迷离，让人捉摸不透的句子，光是读起来就已经十分费力了，更别提体会那些句子中蕴含的美感，甚至思考背后的含义了。
但是人家满心欢喜的请自己帮忙欣赏，总不好拂了她的兴致。
于是何谜只能煞有介事地嗯嗯啊啊着：“嗯……这句话不错啊……这句也很好啊。”
大部分都是随机挑的，看哪个顺眼就夸哪个。
总之夸就完事了。
换做往常，只要何谜这样夸奖一番，汤瑾唯就算脸上依然没有什么波动，但是眼睛里也都满是欣慰和欢喜的笑意了。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和往常一样开心地捧着小本子回去继续写着，而是一言不发地低头站在何谜的身前。
何谜只是忙着点评本子里的句子，并没有注意到汤瑾唯的异样。
“里面，有喜欢的句子吗？”
“这……都很棒，都很喜欢啊。”
“最喜欢的。”
“最喜欢的啊……”何谜挠了挠头。
里面零零散散记录了上千句话，何谜也根本来不及全部看完。再说了，就算全部看完，以何谜的文学细胞也挑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他只能飞快地浏览着，打算随便从里面找一个最顺眼的出来。
“啊！这个不错！”
何谜眼睛一亮，轻声念着：“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念到一半，何谜突然觉得这句话有点熟悉。
……好像是一句歌词？
谁的来着……想不起来了。平时听的歌不怎么多。
“《水星记》。”似乎看出了何谜的想法，汤瑾唯轻声说道：“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要怎么探寻。要多么幸运。
后面的歌词，汤瑾唯却没有继续念下去了。
……也没有念下去的意义了。
“对对对，《水星记》！”
何谜打了个哈哈：“我也很喜欢这首歌呢！没想到你也喜欢啊。”
汤瑾唯低低地看了一下鞋尖，突然抬起头，似乎努力让自己鼓起一个平静地微笑。
“嗯。”
“我也很喜欢呢。”她嘴角轻轻地扯着。
何谜看了一眼她的脸，突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胸闷，喘不过气。
汤瑾唯依旧是那副万古不变的表情。甚至嘴角还有一抹不被察觉的扬起。
但是何谜却突然觉得，她的眼神离自己很遥远。
就像小孩子被打了手心，站在原地无声吞咽着眼泪一样。
何谜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忽视了什么东西。
他刚打算开口，却被汤瑾唯抢先一步说道：
“送给你了。”
“诶？”
“这个小本子。”汤瑾唯静静地看着他，像一株俏生生的水仙花，“送给你了。”
“可、可是，这个本子不应该是对你很重要的……”
何谜话还没说完，汤瑾唯就轻轻摇了摇头。
“被火烧伤之人，依旧渴望火光的温暖。”
她声音很轻，也不知道是在对何谜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不是不怕疼……只是不舍得远离而已。”
何谜没有听懂。
汤瑾唯也没有和他解释。
这大概，是何谜印象中最后一次和汤瑾唯单独聊天了。
……因为。
半年之后。她出国了。
何谜再也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了。
那个女孩，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