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正是万家熄灯之时。
四楼的某个房间,一个黑色身影鬼鬼祟祟地打开房门,溜了出来。他左顾右盼,踮起脚尖,摸着扶手,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在试探着前方的陷阱一般,就这样如履薄冰地来到了下一层。
空荡荡的走廊,只有天窗透进的月光像一张薄薄的幕布,罩住室内的一切,水晶灯垂下的挂串微微摇动,明明是室内没有一丝风,但为什么会水晶灯会颤动,黑影没有时间考虑这些。夜色摇曳,从走廊往下望,白天奢华的大厅渗透着鬼魅的气息,原本放着骑士盔甲的位置用几张椅子象征性地围着,一看到就会让人回忆起昨夜的恐怖场景,想起那喷着血倒下的躯体,想起那无声滚落的头颅。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那一整列房门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间,就变得跟冷冰冰的棺材别无二致了。
黑影小心地憋住气息,借着月光摸索到了目标的门牌号,轻轻地,转动门把。
轻微的,传来金属合页的摩擦声,就像夜里小猫的呜咽。黑影紧张地控制着力度,将门推开,直到门吸贴合墙壁。
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黑影还是紧张地扫视了一下整个房间。
接着他什么事都没做,就这样退了出去,以比之前稍显急促的脚步,回到了楼上。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跟出门时一样,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房间里一片漆黑。但他并没有选择开灯,而是凭着记忆摸索着前进。窗帘和地板之间那道细密的银线,便是他指向的路标。
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吱呀的声响。黑影的喘息加重了,但他没有再次刻意地放轻脚步,反而加大了步伐,朝那条银线奔过去。
也就因此,当撞到椅子的时候,脚尖的疼痛让他禁不住叫出声来。
怎么可能,出门的时候,椅子明明放到墙边了。黑影疑惑地伸出手抚摸着椅子的轮廓,却意外地,碰到了温暖而柔软的东西。
人!
当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房间的灯光也同时亮了起来。
“啊!”在刺眼的白炽光下,绅士捂着眼睛蹲坐在地上。
坐在椅子上的是薇若妮卡,刚才似乎是碰到了她脸蛋的样子。此刻她正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咕哝着“为什么要我坐在这里啊。”一边用纸巾擦着脸。
“欢迎回来,绅士。”打开电灯的健一微笑着说道。
百里齐盘着腿坐在床上,两颗黑眼珠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看过柯*和金*一这一类侦探漫画的绅士,突然间明白了自己陷入了何种境地。
“不,我不是凶手!”他声音发抖地说道。
“这么好的晚上,你不在床上睡觉,偷偷跑出去干什么?”
“我……我……”
“薇若妮卡从魔女的口中得知了你今晚取消了去她房间睡的计划,我就知道今晚肯定会发生些什么事。可能你没发现吧,我可是一直躲在你房间的衣柜里,等着你露出马脚的那一刻呢。”
“我没有杀人!我知道大厅那个掉头的家伙的头是怎么掉的,我是清白的!”绅士试着从地上爬起来,不知为什么,脚总是使不上力。好不容易扶着床撑起半个身子,又被健一一句话吓得瘫回了地面。“我是清白的,我不是凶手!我没有杀人!”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反正保持沉默肯定是不行的。
“哦?”健一和薇若妮卡都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健一伸出手心向上一托,说:“你说说。”
绅士按住发抖的双腿,坐在地上,边喘气边说:“我曾经在一部游戏里看过很像的案子,手法是这样的:那个玻璃其实是一块屏幕,可以放映东西的那种,聚光灯是为了让玻璃变得不透明。我们看到的图像,其实都是假的,都是隐藏的放映机投影在玻璃上的图像,包括什么头掉下来都是,都是假的。但是玻璃上有一个很细的缝隙,缝隙里面有一片卡在头盔的脖子那里的薄薄的,但是很锋利的玻璃片,只要趁大家被吓到而移开眼睛的时候用棍子什么的往缝隙一推就可以把脖子割下来了。最后只要把玻璃打碎就什么都不会发现了。”
“哦哦,很有意思的想法。”健一摸着下巴说,“那个游戏有空得去玩一玩,把名字告诉我吧。”
“这么说,你是相信我不是凶手了吗?”
“跟这个没关系吧。”
“啊?”
“虽然你的这个手法很有趣,但是实际上却不可能实现,所以是完全错误的。我可是检查过了,玻璃上别说缝隙,连个刮痕都没有呢。”
“怎,怎么可能……”绅士颓然地垂下了头。
“但是我也没说你是凶手啊,不要担心。”健一摆摆手说,“事实上,我是为了救你而来的。”
“救……我?”
薇若妮卡拿出一张橘黄色的信纸,说:“这是卡缪给你的信吧。”
绅士脸色一白,巍巍颤颤地伸出手。薇若妮卡直接把信丢到他脸上。
“想不到你还这么天真以为卡缪会把黄金留给你一个人。你是看动画看傻了吗?以为自己是上天选中的人吗?以为你得到了卡缪的赏识,能够独享所谓四千万的黄金了吗?人有梦想是一件好事,但梦想是要符合实际的。现实可不是动画片,不会让你死而复活,不会让你在遭受危险的时候爆发超能力,更不会有女孩子在路上随便看你一眼就会喜欢你。这个也一样,如果你相信这封信里写的那些东西的话,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薇若妮卡连珠炮般地一口气说完,气冲冲地站了起来,背过身去。
“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太太那个了,叫什么来着……天真?愚蠢?”健一摇着手指说,“如果不是我看到这封信,你的头已经不在你的脖子上,或许会留在三楼的房间?啊,身体倒是肯定会在楼下摔成馅饼吧,馅饼,对,馅饼。你知道馅饼是什么吗?”
绅士摇摇头。
“馅饼就是用面粉,肉馅加上一些香料……”
“我知道馅饼是什么,但为什么你说我,头,头会没有呢,摔下去,摔下去又是什么意思?”
“你信里写着什么,你看看吧。”
绅士翻开信纸,读着上面的字。虽然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但在那种气氛下,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地端详着,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而清晰地朗读着。
绅士:
你好,我是卡缪。感谢上天的指示吧,你跟那些愚昧的家伙不同,你是被选中的人,你善良,有正义感,你是所有参加这次聚会的人之中唯一一个值得获得我卡缪所有黄金奖励的人。其实谜题已经解开了,那位伯爵将钟塔上可以看到的地方,而把详细的地址藏在了这栋别墅之中。虽然如此,要找出来却需要一定的步骤。首先,你要在今晚十二点的时候,一个人静悄悄地将三楼奥斯卡的房门打开,然后从自己房间的栏杆上垂下绳子,沿着绳子下落到奥斯卡房间的露台,当你按照如此的步骤做完之后,只要双手同时拉开窗户,月光便会将真相引导到你的面前。记住,必须在今晚十二点整,而且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将触发伯爵的诅咒,将你的头颅斩下。但,只要按照我说的步骤进行,四千万的黄金还有你所喜欢的魔女,就都是你的东西了。
“读完了?”健一问。
“……”绅士默然。
“我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你认为自己得到了卡缪的眷顾,那你就大错特错了。用薇若妮卡刚才的话来说,就是‘梦想是要符合现实的’,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健一将信纸从他手中抽回来,指着上面的字说,“‘善良’,‘有正义感’,这是杀了三个人的卡缪会说的话吗?你相信吗?”
“我……”
“还有什么魔女是你的东西,你还认为那个魔女会因为你有钱就喜欢你啊,如果一个女人喜欢你是因为钱,那只能说明她是个**,我不认为魔女是个**。”
“我只是……”
“还有这个……四千万的黄金什么的,如果卡缪知道黄金的藏匿地点,那他自己就直接拿走不用驱使我们去满山坡挖了,这个也是很简单的逻辑思考啊。”
“但……”
“什么,我的话有任何问题吗?有任何逻辑上的漏洞,你就指出来吧,我是很乐意接受别人的指点的。”
“其实……”
“还是你想说,其实这些你都知道,是故意按照卡缪说的去做的?”
被无数次打断的绅士,终于达到了愤怒的顶点。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你又知道些什么!”
绅士像发怒的小猫一样弓起背,咄咄逼人地说。
“就,就算你是侦探,我也不怕的!我也是会打架的!也是会打架的!”补充了这么一句。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这个有什么不对的?有什么不对的?”
“奥斯卡房间的露台被人动过手脚了,只要施加一些力,整个栏杆就会垮掉。”
“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
“你先冷静一下。你看看卡缪信上所说的,要你先把奥斯卡的房门打开是吧,你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绅士转了转眼珠,说:“那是为了让打开的房门充当显示黄金位置的屏幕吧。”
“……那他又为什么要你从自己房间垂绳子下来呢?”
“那是为了让我不会搅乱房间特殊的布置吧。”
“……那又为什么要你打开奥斯卡房间的落地窗呢?”
“那是利用窗户折射光线经过房间特殊布置的反射,最终在房门上投影出藏宝图的位置……啊!”绅士连忙捂住嘴,“原来如此,我懂了。”
健一露出欣慰的笑容点头说:“你终于懂啦!”
“我完全懂了!你们用这个手段,就是为了骗我说出藏宝图的位置吧,因为你们看了信,但是完全不懂上面说的是什么,所以就想通过这样从我口中套出情报吧!”
薇若妮卡“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百里齐连忙死死地抱住她的腰。
“阿齐!别阻止我,我要撕了这家伙的嘴!”
百里齐拼命地摇头。
健一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良久,才终于缓出一口气,他扶着额摇了摇头,就像放学后尽心尽力给差生开小灶但那不争气的家伙期末考只得了20分的实习老师一样。
“你真是没救了。”
“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这样了!你以为我们跟你一样相信所谓黄金的存在吗?”健一“呸”了一声,指着绅士的鼻尖说道,“山里的夜晚外面的风速有多大你知道吗?如果你在那种情况下从露台打开窗户的话,屋内外的气压差会马上形成一股强大的气流,就像一只无形的手一样把你往外一推,那个情况下你根本反应不过来。然后你就会从往后仰,压断早已被动过手脚的栏杆,栏杆外牵着一根被磨尖的钢丝线,你就会被钢丝线切断脖子,身体则掉到地上‘啪’地变成馅饼,到时卡缪把钢丝抽回,就变成又一起伯爵怨灵的杀人事件了。”
“听起来好痛呢。”薇若妮卡做出了夸张的表情。
“开,开玩笑的吧。”绅士强装笑容说,“卡缪怎么可能这样对我,因为我,我……”
“你是被选中的人吗?”健一正色道,“卡缪可是杀了三个人啊,其中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如此残忍的家伙,你难道还能相信他的一言一行吗?”
绅士无言以对。
他无力地滑落到地面,但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来。
“怎么你们会在这里?难道魔女发生什么事了吗?”他问。
“魔女没有事,但是,确实将要有事发生。”健一露出自信的笑容说道,“今晚,我们就要抓到卡缪,在他下一次动手之前。”
“明天,卡缪还要再杀人吗?”
“是的,明天是最后一次机会,为了达到他的计划,他一定会继续行动的。我们南羽侦探社,要在他行动之前就出手,让他的企图落空。”
“真的……可以吗?”绅士将信将疑。
薇若妮卡不高兴地说:“当然了,去抓卡缪的可是艾勒里和波洛。他们两个连手从没有失过手呢。”
“那……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去帮他们呢?”
“很有趣的问题呢。”健一说,“但是不需要了,你听到声音了吗?”
绅士竖起耳朵,窗外确实似乎有些嘈杂的叫喊声。他屏着气听了一会儿,突然神色一变,颤抖着说:“难道……”
健一点点头。
“接下来,就是谜题揭晓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