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天转凉。炎热的夏天已然过去。学生们开始照常上学,热闹的夜市也逐渐降温,各种商业性质的活动也各自散了,世界仿佛一夜又回到了重头。
如今,距离打群架的事件已有半个多月;绣萝后援会的兄弟们养好伤的都相继回去过各自的生活,现还留在长纺镇医院的也就只有下面这四位倒霉蛋:
一个是扭到了脖子所以必须戴着颈托的宏无限,一个是吊着一条腿的莫云,一个是手上打着厚厚一层石膏的豪猪,还有一个是挺着肚脐平躺在床上的考拉。
这四个活宝,每天都在医院过着穷极无聊的生活,因为他们的状态连打游戏都嫌困难,所以闲聊扯淡就成了他们打发时间的最佳方式。
某日一觉睡醒,四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小莫才率先开口道:
“无限兄,豪猪兄,我们好像原本就只请了两天的假吧?怎么这一走就是十几天了呢?这我们回去该如何交代呀?”
“十几天有什么了不起的!”豪猪带着一股老油条的口气说道。“无非就是把病例拍在桌子上呗!他总不能让我们带病坚持上班,让我们一个个缺胳膊少腿的给他打字吧?对不对!这显然属于不可抗力的因素!我们就安心地躺着,这次就当是把年假、病假放一块休了吧!”
“可最难的是——我回去了,怎么跟媳妇交代呢?”小莫有些后怕地说。“我出门的时候,还跟她说到S市出差,现在我人在长纺镇,想要圆谎也圆不了了!回去以后她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小莫说完,单身男士们都不怀好意地笑了出来。
“不用多虑,”宏无限给出主意道。“你就老实说好了。你看你一只脚都快吊到天花板了,她还会怀疑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吗?更何况,你身边不还有我们嘛!”
“就是因为跟你们在一起,我才更应该小心一点!”小莫意味深长地说道。
“照我看啊,”豪猪眼睛一溜,想出了个馊主意。“既然已经说谎了,大不了一骗到底!你就说和我们一起去了个什么紫云观,给我们师傅奇霞真人祝9000岁大寿!”
“啊?这话又怎么说?”
“嘿嘿,不错!”豪猪道。“其实你我曾经都是那紫云大仙的真传弟子!这一回祝寿,我们途径长纺镇,入住了一家名为云中客的酒栈。云中客这名字怎么样?一听就很江湖吧?”
“确实。”几个武侠迷都打趣地说道。
“不想这小小的客栈内,竟藏匿了诸多江湖高手!他们都与我们师傅世代结仇!于是乎,两方人就在店内打得不可开交……”
豪猪正胡说间,绣萝笑哈哈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若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你们几个金仙怎么让一群凡人给教训了呢?”
豪猪一看绣萝来了,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脸上的红光也没了。“他们那叫偷袭!”豪猪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偷袭你懂吗?他们就一点武德也不讲!”
“你可别再吹了!再讲下去,我们怕不就是猴子请来的救兵了吧!”
绣萝嘻嘻哈哈地笑着,把带来的饭菜递到了各自的床头。
“哟!劳您费心了!”豪猪一闻着饭香,就在床上打了个挺,坐了起来。
“你待我们也太好了……”小莫有些感动地说。“明明……明明我们是你的粉丝才对,怎么到头来成了你照顾我们了?”
“谁说偶像就一定要高高在上的?”绣萝说。“你们都是为了我受伤的,我当然要好好安顿你们啦。来,吃吧,考拉,要我帮你扶起来吗?”
“那倒不必。”
考拉把胳膊搭在眼睛上,仿佛有一种不待见的态度。
小莫拆开饭盒,见到里面都是精良食材,高兴得有些受宠若惊。
“哦哟!今天的伙食好好呀!”
“是的!”绣萝满脸堆着笑容,说。“因为,今天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做饭吃了。”
“嗯?”
众人忽然都默默地不再说话,仿佛这一顿就成了众人的断头饭。
“是要走了吗?”考拉回答的很平淡,就好像他心中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似的。
“嗯。”绣萝回应道。“长春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我跟星顶公司也不再有什么联系,我在镇子上停留了两个月,也待够了。我想,是时候该开始,重新踏上我自己的征程了。”
“哦,哦……那……你打算去哪里呢?”考拉似乎很关心,但又不那么关心地说道。
“我想去旅行呀。”绣萝踌躇满志地说。“当我从公司辞职的那一刻,我就想好了,要到各地去旅行。我想去爬山,爬那种悬崖峭壁,很高很高的山!”
“爬山?那一定很辛苦吧?想想都很累,有无数的台阶,有无数的悬崖,很危险不是吗。”
“多少会有一点吧,哈哈。”
“即使如此也要去吗?”考拉有些懒散地问道。
“是的……”绣萝微笑着,说。“因为,我认为人生就是攀登一座又一座的险峰。每当我征服一座山峰,把群山踩在脚底下的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好棒,感觉自己一次又一次战胜了天空!所以,每当我想起自己的目标是高耸入云的山巅的时候,我都会不再惧怕它的高度,人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我只怕自己的年龄不允许,因此想趁着自己还年轻的时候,实现自己一个又一个目标,多闯一闯!”
“哦,听起来很了不起……”考拉沉吟了片刻,问。“你是一个人去吗?”
“或许是吧。但没准旅途中会遇到同路的驴友也不一定!”紧接着,她问。“那你呢?有这方面的打算吗?”
“我?”考拉苦笑一声,说。“就我这样的体重?怕不是给你们增加负担来的吧!”
“那……也是哦……”绣萝有些迟疑着,说道。“那么……再见了,考拉。”
“再见了,绣萝。”
考拉的胳膊始终没有放下,甚至绣萝的转身他没有看见。他害怕看见她,哪怕就这最后一眼;他怕一见到,他的心就会死。过去的几十天,两者就好像是《罗马假日》里的公主和记者愉快地欢笑过;可到最后,考拉觉得,公主始终就是公主,绝对不是自己这种平庸的胖子可以觊觎的。这种爱情遥遥无期,他认命了。
病房内安静了好一会,好兄弟们都看着考拉。
“喂,考拉。”豪猪忍不住开口说道。“虽然这不是我应该管的事情,但作为好兄弟,我还是要对你说,你赢兄弟们太多了。”
“对啊,”小莫道。“我觉得你机会挺大的,早做决定呀。”
“对啊,”宏无限也说道。“你要追的话就早点去追,不然你的‘高峰’就真要走远咯!”
……
几人的话突然警醒了考拉,他似乎明白了绣萝在最后说出的那些话的含义。
“每当我想起自己的目标是高耸入云的山巅的时候,我都会不再惧怕它的高度,人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他似乎明白了这场征程的用意不仅仅是一场力量的考验,这是一场对他生命态度的测验。他觉得自己生的卑微,但不应该屈服卑微。
想到这,他突然站了起来,然后以他平生从未使过的力气,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出病房;他半途一刻也不曾停歇,跑遍了整座医院,终于到了门口,才赶上了绣萝。
“喂!”考拉放声喊道。“我……能够……跟你……一起吗?”
绣萝转过头,望着气喘吁吁的考拉,露出天使般的微笑,说:“当然可以,欢迎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