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坐在河岸,静静回忆完这段仓促却又刻骨铭心的经历,回过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时分了。
周围的一切还沉浸在朦胧的晨雾中,万物静籁无声,仍在安稳沉睡。前方的湖泊倒映着天边的一弧鱼肚白,朝阳还在懒床上挣扎,不久后就要醒来。
似乎是受了雪的影响,我突然觉得自己爱上了傍晚和黑夜,有些不太习惯白天了。
说到雪,这一年夕颜都无法在梦中预知关于这位聚少离多的姐姐的任何消息,似乎雪的存在已经湮灭在了世界的狭缝中。我会不经意怀念起她,甚至是自己醒来时,仿佛能隐约闻见那飘渺的香味。每当我睡不着,瞥见门前虚影一晃时,就腾地跳下床,急忙将门打开。可是,每次站在门外,我只看见空荡荡的院子没有丝毫人影,空荡荡的的夜空中一抹浮云载着银辉悄然离去。
微风中捎来我身旁月光花的清香,这无形的香气在我鼻尖流连。我怅然看着一朵朵肩并肩,在风中摇晃花朵,渐渐收起它们美丽的容颜和笑脸,心中刹那间开始害怕黎明的到来。
仿佛那打破黑暗的光芒,将使这美丽陷入永恒的沉睡中。我不明白,在孤独地深夜绽放美丽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她的美丽和辛酸无人知晓,就像经历风吹日晒,却只能在夜中凄清盛开的花儿?”我自言自语道。
“因为啊,月光花坚强的美丽,给了黑暗中生命希望和鼓励啊。”夕颜突然出身在我身旁,温柔地回答我。
我意外地看了看她,不知她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她则是用手捋了捋耳边的发,对我微笑着。可能是我发呆太过入神,没有听见她的脚步吧。
可这么静谧的地方,夕颜的脚步可够轻呢。
我心中有些惭愧,同样是遭遇不幸的人,不论是雪,还是夕颜,都比我要坚强和乐观那么多。这两个女孩,以不同的姿态面对了残忍的过去,甚至是承受着比我还要沉重的包袱一路走了过来。
夕颜在月光花前轻轻俯下身子,长长的白裙自然地散开在草地上,像是一朵盛开的月光花。她带着怜意看了一会儿颤动的花骨朵,然后回到我身旁坐了下来。
“已经快一年了,禾木哥哥还没有从阴影中走出来么?”
“这可不是阴影哦,再说了,我只是睡不着而已。”我略作轻松地解释着。
完全被看扁了啊!
“嘻嘻,没有就好,姐姐她啊,可最讨厌禾木哥哥这样带着颓废表情的人哦!她觉得只要意志足够坚定,再难走的路也能走下去。”
“啊,能够理解,我可是从来没看见过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呢!”
可不是么,印象中除了最后时间偶尔露出的笑脸外,其他全是冷冰冰的样子。
“姐姐只是在人前表现的坚强,其实她内心也有非常柔软的一面,不是越是坚强,就越是脆弱么?姐姐特别不擅长与人接触,过往的回忆让她变成了冷漠的性格,就像在白天收拢自身,拒绝光明和温暖的月光花。这些倔强的花儿,只在深夜展现真实的自我,她们最美丽的时候,也是最脆弱的时候,稍微猛烈的风,或是迅疾一点的雨,就能让她们遍体鳞伤。”
我默然地听着,心中的情绪如同失去地球引力的海水,不知所措地四处蔓延。
“月光花分两种,一种是夕颜,是傍晚时分开放;另一种是夜颜,是深夜开放。”夕颜停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接着说,“姐姐真名是叫柳夜颜哦,她一定没告诉你们吧。”
“夜颜……”我叫出了声,吃惊地看着夕颜。
她似乎早已料到我会有这幅表情,满是兴趣地看着我。
雪这家伙,真是一点不够意思啊,最后连名字都不告诉大伙,最起码告诉我嘛。
那一晚在木屋前,她蹲着看花的情景也飘过脑海
“我又不会天天惦记这名字。”我心里不甘心地嘀咕。
天边的朝阳快出来了,鱼肚白已经染上了熏红。
“嘿~禾木君,今早怎么这么有心起这么早约会呢!”
“约、约、约会!”夕颜立即红了脸庞,站了起来。
嘹亮的呼喊声从我身后传来,这带着强烈嘲讽气息的呼唤不是楼兰国的公主小兰大人,又会是谁?
我也站起身回过头去,看见树林中一只只鸟儿被声音惊起,从我头顶飞过。远处穿着楼兰彩色服装的小兰乐呵呵牵着花裙子的智子朝我们走来,科潘穿着锦衣玉袍,闲庭信步地紧随其后,俨然一副公子哥的模样,我真没料到他真的是科潘王朝的王子;至于科潘旁那位眼镜男,那稀奇古怪的打扮,像个蹩脚的印度阿三,他又在搞啥?
“今日下驾,有何见教啊,公主大人和王子大人?”我笑着回应过去。
“哪里哪里,再过几分钟,就是雪儿的生日了,咱们准备给她开个party啊!”
“生日?”
我和夕颜对视一眼,她模仿一休做着思考状,接着恍然大悟猛点头。
“啊呀,忘了按这里的日历来看今天是七夕呢。七夕朝阳升起之时,便是夜颜生日,我怎么忘了啊。”夕颜双手捂着脑袋在我身旁着急地转圈,嘴里不停念 叨“怎么办怎么办……”
喂喂,夜颜是你叫的么,安静点啦!
风从背后湖面吹来,又是一阵清香,这香味有些不一样,以至于我不禁回过头去,竟然发现,在灿烂朝阳的金辉下,一朵月光花在花骨朵丛中热烈地盛开。
我想,她应该在那道阻断命运的真理之门内,得到了她想要的了吧。
我收回已经灼热而模糊的视线,手作栗子状,在这个像小蜜蜂一般嗡嗡叫着的家伙头上轻轻敲一了下,她啊呀叫了一声,算是停了下来,不好意思地傻傻笑着。
“走啦,日出了,咱们该去同公主和王子大人们为雪儿公主庆祝生日呢。”
不等夕颜回过神来,我就拉着她的手,迈开了向前的脚步,同时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雪,我们等着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