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雨默默的。
杰夫·布兰度一直在心中固执地计数。已经中年的父亲一铲一铲地为母亲掘好墓坑，父子齐心将她的棺材安装了进去。那墓坑不大，放进去刚刚好，父亲说这样省得埋的时候麻烦。
父亲一生中参加过的葬礼，母亲这场是办得最简单的。父亲的职业是入殓师，这是一份高薪，但饱受社会歧视的职业。
入殓师的工作内容是为死人化妆，让死者亲属能在它离去时仍看见往生者最美好的模样。父亲是这一行中的佼佼者，据说他一生直到退休为止也没搞砸过任何一单生意。
父亲亲手掘的墓，只有母亲这一座。杰夫就在一旁为他打伞，伞是黑的，所以将雨也染黑了。341下，父亲前前后后用了314下将母亲安葬。这个数字刚好是母亲的生日。
做完这一切，父亲疲惫地坐了下来。今天他穿的最好的一套正装，却一点也不介意泥土粘在身上。他点燃了一支烟，只抽了一口便剧烈咳嗽了起来。他从不抽烟，今天在来的路上买了一包。他将烟头按在手上的老茧熄灭，说了一句：“真不好用。”
杰夫没有从父亲脸上看出什么表情，他想自己现在应该也是这样。
父亲从一旁折下一枝野花，一阵风吹过，花瓣一片不剩。父亲笑了一声，道：“我们每个人就像这枝花一样，被亲人握在手中。死亡就像一阵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带走一切生机，只剩下这光秃秃的花杆，以及握着他不知所措的亲人。”
那阵风吹向了杰夫，使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战栗，每一根神经都在传递危险的信号。他已近乎极限的反应发动权能“北极星”，强化了自己的影子信息，使它成为了推进器，将自己推向一旁，却似不慎脚下一滑，狼狈地扑倒在远处的地面。
河流在他身旁，扬起一袭水花，似少女裙摆上装饰的水晶，在与阳光的共舞中波光绚烂。
杰夫勉强支撑着自己，对东方秽道：“快……”
他忽然不说了。怪物是从东方秽身后的森林
杀出来的，却没有去攻击东方秽，而是攻击自己。如果是召唤的话，会被杰夫发现。那么东方秽便是怪物之上的存在。而这样一个存在，他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与19年前那个雨夜中的父亲看向墓碑的眼神一模一样。
杰夫平静下来了，对东方秽道：“能帮我一把吗？把我放到那边的树下。”
东方秽走来捧抱起了杰夫的半截身子，用左手堵住的切口，以免里面剩下的红绳子滑落出来。他走的很稳，将杰夫放下时的动作也很轻，没让后者增加一丝痛苦。在将杰夫放下后，东方秽忽然年轻了10岁一样，从一个大汉变成了少年。
“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心中隐约有个猜想。”杰夫说道。
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但对自己用了“北极星”强化生命信息，得以苟延残喘。他看向了带来死亡之风的怪物，那正是一只萨麦尔，皮肤白的像石膏一般，如同雕像立在水中，正处于平静状态。
“真不愧叫萨麦尔啊。”杰夫说完，苦笑了一下。
“他们前肢的收缩刀刃连合金都可以切开。高速冲击下比任何剑士的剑都要快，不会给目标多少痛苦的。”东方秽道。
“话说，这是你真实的样子吗？”杰夫对他说。
“不，是我开始赎罪前的模样。那时我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东方秽道。
“嗯，这样也挺好。理由呢？你这么郑重的理由。”杰夫说道。
“我也是个军人。”东方秽道，“曾经。至于现在，只是一个对过去难以割舍的伊甸体而已。”
“还有呢，就这一个吗？”杰夫说道。
东方秽笑笑。杰夫也笑了，但不敢太用力。
“我不在乎生命，”东方秽正色后道，“但我尊重死亡。放心吧，你的死亡很有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