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好了哦。”
这是哪里……
“说好了，就不能反悔的哦。”
脑袋好痛……是谁在说话？
“我会等你的，等你兑现你的诺言。”
睁开眼，强光瞬间占据了视野，眼睛被刺痛得再次闭上。
“唔……好刺眼……”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耳边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还有一些人群混杂的声音。
匆忙的脚步声，铃铃的金属碰撞声，奇异的电波声。
“嗯……”
勉强才能从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回答，我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状况的糟糕程度。
“你现在要努力保持清醒，试着从一数到一万看看。”
“怎么数……！！咳咳！”
“看来精神状态不错啊。”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适应了光线，看清楚了周围的景象。
大型的无影灯，白大褂在房间里诡异地穿梭着，还有奇怪的仪器。
面前的医生面部两侧的肌肉稍稍牵起，似乎正微笑着看着我，背后的灯光让他的正面是一片阴影。
就像是有意遮住，不让我看见那样。
但是，那种语气与……气场？
为什么我会用这种词汇……
“唔啊……！”
脑袋突然传来剧烈的胀痛感，有什么东西重新涌入了脑海。
是成千上万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
是车祸。
我和叶青遇到了车祸。
想到这里，我再次回想起了那个画面，叶青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不可能活着了。
我不停地告诉自己，叶青不可能活着了。
不要，不可能……
起不了身，要命的不是疼痛，而是无力，极端的无力。
“建议你现在不要乱动哦。”
医生这句话的声音有些沉重，似乎是忙了好长时间吧。
“你现在最好不要胡思乱想，心律血压大脑状态现在可是一清二楚的哦。”
电子音在耳边机械地重复着，夹杂着脚步声与窃窃私语。
有种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我的错觉。
死了？
没死？
叶青现在生死未卜，根本没法放心。
“都说了别胡思乱想……”
不知不觉中电子音的频率渐渐加快。
“那个女孩没死。”
被看穿了。
说是脑海被砍穿了也毫不未过。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医生。”
他笑着说道。
“兼职心理辅导哦。”
他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在我耳边偷偷说道：
“现在不好说太多话，过段时间，我们再好好聊聊。”
“你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他听见这句话，愣了一会儿，随即在灯光下坏笑道。
“彼此彼此。”
我看请了他的脸，蓝色的口罩虽然遮住了半张脸，但是他有一双精明的眼神。
像我一样。
不行，这样变相地夸奖自己可是会遭天谴的。
稍微休息一下吧，就这样睡一觉。
一觉过后这场噩梦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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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另一个地方了。
这是……病房吧？
素雅的白色占了整个房间的大半，窗户大开着，窗帘被不断送进来的清风吹拂荡漾着。肺部渐渐充实，然后再一次呼出里面的空气。
活着的感觉是再好不过了，脑袋有点贫血，没法集中注意力，稍微活动一下应该会好一些吧……
“还好有点力气……”
试着支撑起身体，一点一点地向上挪动，千辛万苦终于让身体直立起来了。
身体依然虚弱，光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疲惫。
肌肉在呻吟，在制造乳酸，关节在吱吱作响，屏住呼吸，才能集中注意力让身体动起来。
“……叶青？”
嘴中挤出她们的名字，期望着，希望着，即使是睡着了的均匀的呼吸声也好。
旁边的病床没有人，床单平整得几乎没有褶皱，被子也是叠得整整齐齐
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这时，门被打开了。
我立即抬头，结果进门的时熟悉的身影。
“周榆林？”
“啊……真是的……”
榆林看见我，快步走到了床边，然后突然给我一个爆栗。
“给我好好地躺着啊！”
榆林并没有穿着校服，是普通的私服。
不，一点也不普通，今天她身穿的是一件黑白吊带格子裙，裙摆也只是刚好蹭到膝盖，而原本细长的腿上添上了诱人的白丝，再配上黑色的圆头学生皮鞋。
“怎怎怎怎么样……”
手指不自然地互相搓弄，小嘴紧紧抿住，就像渴求表扬的小猫一样。
你丫的是谁啊。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什什什么怎么样？”
我故意坏笑着这么说，让视线在她身上到处游走，从刘海间露出的额头到膝盖上从白丝中透出来的肉色。
“别这样看我啦……”
榆林扭扭捏捏地躲避我的视线，双腿也再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内八字的形态。
“有点……害羞什么的……”
这种情形并不多见啊。
上一次见到的时候是在解决事件期间，我让她穿女装试试看，然后就穿了一条少女到爆的公主裙来。
那次引起的轰动真是不小啊……
“嗯，很可爱，早就说了，你还是当女生比较好。”
“才不要，一想到那群男生恶心的视线，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脸上一股嫌弃的味道，虽说是只要穿上男装就能又很大缓解的男性恐惧症，但是这样还是没有完全根治这个毛病。
然后是奇妙的沉默。
突然就找不到话题了。
也是，现在的情况也真是特殊。
“……算了，好好休息吧。”
她伸手轻轻帮我拉好了被子，然后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她似乎还没有习惯穿裙子，双腿间的缝隙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内裤的一角。
“想看是话……说一声就行了。”
她双手放在膝盖上，凝视着我。
“还是算了……”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别给我做傻事哦。”
“哦。”
背后不久后就响起了关门声。房间再次回归寂静。
稍微有点无聊啊……
“啊……回来了啊……”
“小心，请让开一下。”
“啊，好的。”
榆林刚出门就遇到了睡，然后是急促的轮子的声音……
一张病床被推了进来，周围挤着一群白大褂。
等忙碌了好长时间以后，这里才再次恢复了宁静。
床上躺着的，自然是叶青。
安详的睡脸，朴素的蓝白条纹病服，还有没有生气的面孔。
黑色的长发均匀地散在她的背后，就像是扇子一般。
“林……弋……？”
“嗯，是我。”
“我没死哦……”
生硬的微笑浮现在她的脸上，她把头转向了我这里。
“身体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毕竟也过去三天了……”
三天？！
啊，也就是说我昏迷了两天……现在是黄昏，也就是说我是今天早上醒来，然后睡到了晚上吗……
等到其他人都出去了，只剩下我和叶青的时候，医院的灯关上了。
似乎重症病房一到晚上，等就会被值班的护士关掉，到时候只要让看望的家属打开就行了。
夜色渐渐降临，黑夜盖住了天空应有的蓝色，盖住了叶青的面容。
夜晚是寂静的。
“林……弋？”
“嗯，是我……叶青。好好休息吧……别随便讲话了……”
“不要，趁现在，我们多说点话吧……”
就像是没有机会了那样。
“林弋？”
这似乎是叶青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吧……
“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叶青的声音软弱无力，但又被我听得一清二楚。
“我很高兴哦。”
这句话，是真的，没有一点敷衍。
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全身的血管都在紧张地运作。
“现在还不行。”
叶青的话有些出人意料。
“现在还不能说这种话哦……因为现在的我……只想单相思一会儿……”
哦哦……文学少女特殊的情怀吗？
“嗯……这样感觉也不错。”
因为没事就好。
真的，没事就好。
不安。
宛如沉入深海，窒息一般的不安。
“因为……我现在……下面……是空荡荡的哟……”
“真是的……变成这样还在讲黄段子……”
我苦笑听她继续说着。
“怎么样都想和你说清楚呢……所以对不起……”
示波器开始变得急躁，连夜风也不再向这里吹拂。
“身体……好像少了些什么……下边什么也感觉不到……”
“都说了………………”
不会吧。
不对吧。
我感觉到了异样。
这个段子我听不懂——
我不明白她在讲什么——
我听到了叶青的啜泣。
“怎么办……啊……变成……唔……这个样子……”
声音变得含糊不清，叶青哭了。
“没有了……没有了……呜呜啊啊啊……恋爱什么的……怎么可能啊……”
“叶青？什么意思？说清楚啊！”
“被截肢了啊……哈哈……以后穿衣服也只要………哈……上半身就行了……真是……遗憾！！”
失声哭喊着，断断续续，掺杂着痛苦的喘息声。
“够了……不要再说了……”
心在接受绞刑。
被世界挂在悲伤中接受着刑法。
无理的刑法。
“我不想看见你痛苦的样子……所以……先睡吧。”
即使一觉醒来，现实仍然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超展开也好，神转折也好，也是命中注定的吧……
世界的恶意，仅此而已？
我懦弱地一夜没有说话，也没有睡着。
静静地听着叶青的哭诉声，像一把又一把尖锐的刺刀，狠狠地，不停地，把我变得千疮百孔。
我只是呆呆地望着没有关上的窗前，不断被夜风玩弄的窗帘，然后透过缝隙，看到医院外的风景。
在期待中等待那个瞬间的缝隙，然后在看见瞬间的缝隙后是毫无生气与光芒的黑夜，紧随而来的是失望。
但是，不能绝望。
最后，在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时，那句话浮现在了耳边。
还是算了。
这种话，对于现在来讲，太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