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上中旬,美丽的伏尔加河已经基本全部恢复通航了,河面上的船只数量开始恢复到夏季的水平。
这之中,有一艘从阿斯特拉哈北上的船,载着三位尊贵的乘客。
“所以……陛下……为啥又分开了啊……”
“我有什么办法嘛!本来要带着马一起走水道的,是那个老头说什么‘我好久没骑马驾车了’,结果自作主张把拉达和米什卡还有柳达的马借走,自己一个人驾驶着三套车先跑了!”
“达尼尔·亚历山德罗维奇从来都是不慌不忙的,结果一谈到骑马就人来疯,特别兴奋。他还是一条腿的时候,就一天到晚坐在马厩前发呆,说是比起人,他更喜欢马的味道。”
“陛下,您父亲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嗨,那个老头子好歹也是个神父,却根本不遵守教义,四旬斋的时候还在那里吃猪肉,说什么‘神曾经曰过,要爱你的敌人’之类的……对于自己的子女也是跟放羊一样随随便便赶一赶……不过,说实话,要是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估计我也没法走到今天了。”
“对啊,他要是那样的话,我求婚那天他绝对会赶我走的,那样我就错过像你如此……”
“好好好,我知道我很优秀,您不必重复强调,王公大人。”
“欸——让我好好夸你几句嘛——”
“噗嗤。”
平平静静的木船在平平静静的蓝天下的平平静静的河面上有条不紊地往察列岑以及流域北部的城市前进。
(你没词了吗?)
没有受到外来入侵者侵扰的土地,就是如此的平静美好。
直到现在。
从阿斯特拉哈到察列岑的这一段水道有三百多公里,岸边有许多的居民点,其中有一个叫做科洛特基的村庄,就在离察列岑还有大约50公里的地方,村民们在那里建了一个“港口”——其实就只是一个小的登船用的木制平台,就跟你们在古装电视剧里看到的一样。
平台上只有一个人。他全身披着一个黑色的斗篷,只露出了下半边脸,根本看不清长相。娜佳看着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格雷西亚神话中地狱里帮亡魂渡过冥河的摆渡人。
“察列岑。”
“5卢布。”
陌生人拿出了装钱的荷包。包的花纹颇漂亮,但里面似乎空空如也:他用指头捏住钱包的底部,将口子对着另一只手的掌心使劲摇晃,才勉强“挤出来”5卢布。
船夫费了好大劲,才把即将像脸上的痘被挤破时里面的脓液一样喷薄而出的愤怒与鄙夷收回去,不让其通过面部表情表现出来。
(“该死的穷鬼……”)
但陌生人好像还是感觉到了什么:他上了船之后就坐到了船尾,低下头去,一句话也不说。
娜佳用手势示意米沙靠近些。
“喂,米沙。”声音很小。
“做甚?”
“去跟他打个招呼。”
“呃……为啥?”
“别管啦,去就是了。注意别伤到人家自尊。”
«Ладно.»
米沙靠近披着黑斗篷的人。那个人一见到有人靠过来,便将双手架在胸前——这是有意防着对方的标志。
“嘿,穷鬼,你好啊!你也是去——”
米沙瞬间感觉被谁掐住了心脏。
“大元帅的位子还想不想要了?啊,不想好好说话的话,我可以帮您把嘴巴缝上。”
“对不起……薇拉请不要捏我的那里……咳咳……”
娜佳一把推开了米沙。
“滚。让你看看真正的文化人怎么说话。”
陌生人见到了娜佳,立马把黑斗篷拿了下来。
“啊……不,那个……我不介意的。”
“这不是介意不介意的问题。我父亲教导过我,跟女人说话就要正脸看着对方,才显得尊重。”
“所以我这个男人不配得到您的尊重是吗好的好的我懂了我完全明白了别担心我一点都不伤心一点都不难过——”
(↑请在此句的适当位置标上标点符号。)
这个男人留着许久未刮的络腮胡,整个人也给人一种好久没洗漱的乱糟糟的感觉。但不知为什么,他不像是天生的穷人,倒像是伊凡五世执政后期那些家道中落的前波雅林贵族。
“怎么称呼您?”
“В…”
“弗……什么?”
“弗拉基米尔。”
“父称?”
“弗谢沃洛多维奇。”
“弗谢沃洛德……这名字不多见了啊。”
“确实没怎么见过。”
“您有点紧张,弗拉基米尔·弗谢沃洛多维奇?”
“没……哪有。”
弗拉基米尔面红耳赤——娜佳靠得有点近。
(哎呀。)
这时柳达也凑上前去,她也想打个招呼。
“那个,您……喜欢看图鉴吗?”
“啊……这……我……”
“不用紧张,不用紧张!我们都没有恶意!”娜佳见势不妙,急忙安抚对方:主要是因为对方脑子一团糟自己也没办法好好读心。
“唔?等一下,他是……”真不愧是薇拉,她好像从弗拉基米尔乱糟糟的精神世界中发现了什么。
“这样啊。他居然……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娜佳和薇拉发现弗拉基米尔心里正在盘算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米沙。”
“又干嘛?”
“我看哪,那个弗拉基米尔有点小问题。待会到察列岑,你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娜佳说话的时候用眼睛稍微对着弗拉基米尔,
“呃?”
“嗯,明白了吗?”
“不,那个……‘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样啊,如此这般。”
“不,这……所以到底要干嘛啊?”
“跟着他!淦!我都用眼神示意了你还不明白,蠢人!”
“说清楚啊!不要因为作者为了保持神秘感写‘如此这般’,你就只说‘如此这般’啊喂!”
“说啥胡话呢什么‘作者’?再说了,这么没礼貌的事是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的吗?”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去还不行吗?不过,问一下,为啥要跟着……唔?!”
……………………
我以前一直不知道,陛下和米哈伊尔王公的关系到底是好是坏,因为他们一直打骂来打骂去的,陛下似乎一下子就会对王公发脾气,王公则只是简单反驳两句就接受了,也从来不还手……但当我在前往察列岑的船上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瞬间便明白了……后来,登基后的陛下引进了西方诸国的礼仪,但在接见其他大臣时,往往戴着一双白手套,唯独王公过来时,她立马把手套藏到别的地方去,还反过来“赏赐”他……这更加证明了我的猜想。
——以上为某位著名医学家的回忆录里选取出来的片段。
……………………
娜佳停了一两秒,放开了米沙的双唇(以及衣领)。
“真是……算我求你了,米沙,不要再让我用这种办法堵上你的嘴了……好么?”
“遵命……陛下。”
两人都被刚才发生的事情搞红了脸,一旁的柳达和弗拉基米尔也害羞起来。唯有船夫专心致志地控制着船桨的运动方向,使小船在四月初的太阳照耀着的河面上平稳前行。
黄昏的时候,船到达了察列岑西郊。四名乘客陆续下了船。
弗拉基米尔先下船,然后米沙装作若无其事地跟着走。突然,一个影子从船底飘过,米沙迅速往下方一看,但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米沙?”
“啊……没事,鞋里好像进沙子了。我们快走吧。”
全部人下船后,船并没有走。不是为了揽客,而是没人控制它:不知为何,就在所有人下船后的那一瞬间,船夫不见了。
以及他的头。
(有点恐怖嗷。)
黄昏之时,路上的行人纷纷往家里走,灯也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弗拉基米尔则一直站在路中央,不时环顾四方,好像在等什么人。他身上还披着那个黑斗篷,似乎不想让他在等的人看到他的脸。
米沙则在远处跟踪对方,柳达和娜佳则躲在附近的一处客栈的二楼观望。
“这家伙到底在等谁啊?”
“就是,天快黑了,而且还……很很很冷冷冷……”
“你要是觉得冷就去床上躺着吧,柳达,我帮你盯着。”
“陛下您不感到冷吗?”
“在外面待久了早就习惯了,再说了,依我看哪,这股寒风只不过是冬天的垂死挣扎罢了。大天使长的剑,已经挥下。”娜佳说这话时,莫名感到自己又多了些许威严。
(所以……提问:请分析女主人公的上述话语的含义。(4分))
(↑滚啊啊啊啊!!!!!!!)
另一边,米沙躲在一堆木板后面,死死盯着弗拉基米尔不放。
“既然娜佳叫我跟着他,那就表示他一定有什么不对。而既然这片地方看起来也没有可以自杀的地方,他也一直站在那里像是等人的样子,那一定是有什么肮脏的东西!等着吧,我这个未来的大元帅,一定会……呃,话说回来‘大元帅’是什么?新设立的官职吗?”
(注:军衔这种东西是要等到后面才有的。)
突然,米沙听见弗拉基米尔说了句话:
“来了啊。”
米沙仔细观察,但没有看见现场有别的人。
“我去?难道我被发现了?不可能啊?”
的确不可能:有根圆柱形的东西从斜对面飞了过来,弗拉基米尔躲闪了过去,但差一点砸到米沙的脚。
“咿呀……好险,居然乱扔杂物,还真是没教养呵,绝对来者不善。”米沙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那个没教养的人究竟是谁?
Продолжение следуе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