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我身边说话的，是一位戴着金丝眼镜，从外表上看礼貌得体的青年。
“啊，是的……”喉咙脱离意识开始发声。
青年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拉开与我的距离：“真巧呢，我也是在这个学校工作。”
他的身体一远离，身体的控制权便开始慢慢回归。我动了动僵硬的脸部肌肉，生硬地附和：“那确实很巧。”
他看上去二十多岁，是刚毕业的老师吗？
虽然我的回答不咸不淡，就是废话。但青年却朝我露出了柔和的微笑：“同学要不要一起走？我最近才来这里上班，不太熟悉路。”
“……”
这并没有必要，虽然我不认识路，但是我有手机导航，还是可以找到地方的。
而且，我不想跟人待在一起。一路沉默着走路觉得尴尬，想话题也又麻烦又尴尬。
……但是，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我们是顺路的，我想不到拒绝的借口。又不可能说实话说老子想一个人呆着。
“……那，谢谢老师了。”我胡乱说道。
比起想拒绝的话，沉默走一路可能会更轻松吧。
这样做出决定，我和那位青年并肩行走了。
“同学是新生吗？感觉很面生啊。”
青年自然地向我开口搭话了。虽然觉得厌烦，但是我也不可能不理他。而且也是我自己决定一起走的，更何况从某个程度来说，这也算解决了我沉默与想话题的尴尬。
“不是，我已经升入高二了。”
话一出口，他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我一时讶异，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反应过来他惊讶的原因。
……都已经是在学校呆了一年的高二学生了，居然还不认识去学校的路，要手机导航……
尽管我知道我并不是那个在这里上了一年学的何佳欣，羞耻感还是迅速窜入脸部。
该死……我就不应该跟他一起走。
“唔，高二啊。”青年脸上浮现了我不明白的神秘笑容，目光投向远方：“哈哈，那还有一年的自由哦。”
发现我疑惑的目光，他又补充道：“离高三只有一年了。”
“啊……”
虽然我跟何佳欣的年纪一样是十七岁，但是我并没有上过高中，或者说只上了一年多初中，之后就进入了休学状态。对初三的中考倒计时与高三的高考倒计时虽然是知道存在的，但是完全没有体验过，也想象不出是什么感觉。
见我只是随便应了声，他再次说道：“这个暑假过的怎么样呢？有没有跟朋友去好玩的地方啊？”
“……”再一次感到身体僵硬。这个人还真是精准地踩我的雷啊。
我怎么知道，我那么多年没上学了，天天都是放假。而且我一个家里蹲哪来的朋友，天天抱着电脑就够了需要好玩的地方吗。
“……这个，就只是在家呆着。我没有可以一起去玩的朋友。”我垂下眼睛，撇着外侧的景色，强行扯出微笑。
“……这样啊。”青年的声音没有变化，继续问道：“那没有跟父母出去玩吗？”
“……他们经常在外地出差。家里就我一个人。”我照着何佳欣的背景设定回答了。
“……哎呀，看来很忙呢。平时一个人在家不会寂寞吗？”
寂寞…？我眨了眨眼，试图回忆游戏文本中何佳欣的想法，但是完全想不起来。于是我随便迎合了一声。
“…呼呼呼。”
接下来话题又扯开到别的上面。虽然对他问了什么我答了什么马上就没有印象，但是也是亏他这么坚持不懈地跟我搭话，虽然我话废，但对话还是坚持到了校门口。
“那，你快去班上吧。我也要走了哦。”
“……嗯，谢谢你，再见。”我简短地回答。
其实也是想多说些什么的，一路上不停说话，我也有了些想说话的欲望。但是真正要出口的时候却不知道如何表达，只能说出机械的通用话语。
“呼呼呼。”他最后笑着向我挥了挥手，离开了我的视野。
我也迈步走向教学楼。
……不过，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总觉得刚才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那个眼神让我觉得危险与惧怕，但是我不明白原因。
……他看上去是个挺热情善良的人。而且还是学校老师。
“呼……”
不想再想无用的事，我闭上眼睛。
来到班级座位，没多久开始早读，接着上课。班主任在讲台上简单地说了几句套话，大体还是关于高考。
而我的注意力在我的旁边的桌子上。
根据座位表与游戏剧情，这个座位的主人是任宇，而现在它空着。虽然在游戏剧情里也是这样，开学第一天任宇就没有来上课，但还是有种意料之外的恍惚感。
学校什么的，好陌生啊……
——明明我自己也是上高中的年纪。
突然被这个念头刺痛，我咬紧唇，用力翻开课本。
我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与做法。即使再重来一次，我依然会这么选择。
所以，我不需要为这种事伤感。
转眼，学校的一天便要结束了。
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我下了晚自习出来来到走廊，纷杂的雨声便清晰得传至耳朵。迎面扑来一股清新的冷气。
……雨很大，我没有带伞。
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可以求助的人。我漫无目的地背着书包下了楼梯。这下子雨水更是扑面而来，敲打在地面上的声音，与凉丝丝的空气钻入衣领。我开始踌躇。
这么大的雨，就算只有五百米，跑到地铁站的时候我也够呛吧。
……而且书包和课本也会湿掉。
“同学，要不要同撑一把伞？”
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顶再次感受到了靠近的声音。我慌慌忙忙扭过头，早上时见过的那位老师的脸便闯入眼帘。
是认识的人。不知为何我觉得有些安心。
大概是因为，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吧。
“谢谢老师。”
他轻轻笑了，把伞撑开。我也跟上他的步伐。
雨声响亮。
“同学的家离学校远吗？”
“额，还行。地铁坐五站就到了。”我愣了一下，不假思索地回答。
“嗯……这么大的雨，估计一时半会停不了。不一直送你到家的话，下了地铁也不可避免被淋湿吧。”他似乎在为难地思考。我听不下去，正想插嘴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说：“要不然我开车送你回家吧。反正也不需要多长时间。”
“呃？”这意想不到的建议令我呆住了。
老实说，我很排斥跟不熟悉的人长时间相处。但是老师只是想帮助我。而且早上的时候他也是很热情地在帮我，如果我只是因为不想跟别人相处拒绝，似乎没有必要。通过早上的那段相处，我觉得跟他在一起呆着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那……谢谢老师。”我慢慢说。
“呵呵呵。不用谢，你是我的，学生嘛。”他高兴地说着。
我们来到停车区，他打开车门让我先进去，然后自己也进来了。
随着一声提示音响，他不知道从车子哪里拿出一瓶牛奶，手掌感受了一下温度，递给我：“要喝吗？”
我沉默了一下，盯着那瓶牛奶。他毕竟帮了我两次，我不好意思说我不喜欢喝牛奶，而且我觉得这是小孩子喝的。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用温润的声音说：“虽然教室里可能感觉不太到，但是现在下着雨其实还是挺冷的。尤其是手脚。这瓶奶本来是我加热过，准备早上喝的，结果忘性大忘记了。你可以用它暖暖手。”
“……”
我不禁羞惭，为自己任性自私的想法感到后悔。只是一瓶奶而已，有什么喜不喜欢呢。人家老师是那么温柔，连这一点都想到了……
我僵硬地接过热牛奶，确实在瓶身上感到了余温。
在我湿冷的手指中，牛奶的瓶身像暖炉一样。温暖到让我意识到违和。
从早上保留到现在……是不是太热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的手太冷了吧？
没有再多想，我打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了小半瓶。另外一边老师已经启动了车辆，开始倒车。
“……同学，”老师突然发出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我下意识便想要答出自己本来的名字，幸好及时收了声，回答道：“我叫何佳欣。”
“……哼哼哼，很好的名字。”老师说。
车辆行驶着。
我双手握着热牛奶，渐渐的觉得有点困。似乎是因为手中热牛奶的温度，身体感觉暖洋洋的。我懒懒地眯起眼睛，虽然眼皮越来越沉重，但是我知道再困也不能就这样睡着。这是老师的车子，我在这里睡着太丢脸了。
于是我想了想，问老师：“老师，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稍微聊一下天提起注意力吧，我是这么打算的。
然后我听见了老师的笑声，他的笑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呼呼呼……”
“我姓温，叫温百。”
“……”
“…………”
温百。
这个名字刹那间在脑袋炸开，我混沌的思绪突然清醒了。
温百不是……！
突然意识到了不对，我努力想支起身子，但是身体却沉重的连一根手指都没办法动弹。
啊啊…！
我张嘴想发出声音，可是喉咙里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可以传出。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动静，声音悠闲地传来：“何佳欣同学，困的话就先睡一觉吧。”
他这句话像是魔咒，刚刚睁开的眼皮又开始沉重。我试图反抗，然而没过多久，我的意识也滑入了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