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和杏白怎么办？
林楠发现自己的确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她支支吾吾道：
“报官后……嗯……龙朝应该会保护我们。”
林楠前世当了二十多年的学生，只知道遇事报警，甚至也只是知道，实际上连警也没有报过。
原主记忆比她好不了多少，虽然幼时父母双亡，但家境整体殷实，没怎么吃到苦头，后来留洋读书，也都有龙朝官方照顾着，还一路顺风顺水地进了国企。
两辈子加起来，都算不上有多少阅历。
“怎么保护？把我们关在一个房间里，派一个Lv2时时看着我们吗？那样的话我们不如现在手拉手一起抹脖子好了，你死起来还轻松一点。”
杏白表现得像连珠炮一般咄咄逼人，压得林楠不敢大声说话。
如果能指派一位地阶战斗类技能持有者来保护他们，想来已经算龙朝相当给面子了，但按杏白的口气，或许远远不够。
龙朝在长技当然不会没有天阶，但也不可能因为一场莫名的刺杀就派出来保护林楠。
“那我们把你的事告诉程总办他们吧……肯定能引起重视，或许还能得到‘术圣’的庇佑，有他出手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要去你去，戒指还我。”
没想到杏白拒绝得更加决绝。
“你以为我为什么从教会那逃出来？爱丽丝教会把我封印起来，龙朝难道就会让我自由自在地活蹦乱跳？”
“指不定我的事一往上报，龙朝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让你把我拆了。”
“那……”
林楠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林楠缓缓将左手抬至面前，看着无名指上这枚雕着铁花的戒指。
——亲吻这枚戒指，自己就能获得Lv3“人偶师”的技能，杏白应该也能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实力，足以应对未知的敌人。
——但是这样就皆大欢喜了吗？
——被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偶师”占用了使用原石的机会，自己就再也没有共鸣其他原石的可能，大概同时也会走上一条与现在完全不一样的“非日常”的道路，和杞巧、程总办他们诀别也不是不可能。
——获得力量后的杏白会做些什么呢？她有着自己的意识，凡事并不会都随自己的愿，如果她做了什么影响甚大的坏事该怎么办？激发这股力量的自己该如何面对？
种种思绪在林楠脑海里不停地旋转，如同大海上的涡流。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傻站了多久，直到她听见杏白的声音：
“算了吧，戒指我收回去了，你报官后让龙朝的人保护你就是了。”
“毕竟你有龙朝官方身份，无论是布里塔因军方还是爱丽丝教，在你没有戒指的情况下，大概也不会随意和龙朝官方起正面冲突。”
“另外我也会在别的地方制造事端，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相信我们之间已经再无瓜葛。”
林楠一下惊醒，她将注意力转到无名指上，发现上面的戒指果然不见了。
她再抬头时，只看见杏白留给她的最后的笑容，这个笑容不像她常挂在嘴边的那样，透着洞悉一切的阴冷，反而温柔恬静，像一朵徐徐盛开的白杏。
然后，不等林楠出言挽留——或者说她处处有着出言挽留的机会，却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笑容就忽然消失在她面前。
☆
一辆马车在道路上疾驰，飞速转动的车轮溅起一阵又一阵的积水，像是一座小型的瀑布，冲刷过一排排紧闭着门的店面，所幸现在是半夜，路上无人，路面宽敞。
“前面左拐……就到俺们医馆了。”
坐在小六旁边的中年伙计操着北方口音喊道，车速实在太快，他一张口就嘴里灌风，一句话说成了两半。
来官府报官的是医馆的伙计，他说不清发生了什么，但带来了一封来自林楠小姐的信件，这封以“绣镰补”开头的信件很快抄送了多份，其中一份被连夜送到了长技机械局。
这个夜晚，除了这辆飞驰的马车外，不知道还有多少暗流在这座城市涌动。
“行！您看好咯！”
小六应了一声，在拐角处一拉缰绳，奔跑的马儿像通灵一般随之左拐，速度居然一丝不减。
小六是机械局去年招进来的马夫，年轻气盛，马术相当不错，估计过几年就能成就技能，只是嘴上有些滑头，不讨局里长辈喜。
“到了！”
看着半夜在路边唯一开着门、亮着灯的铺子，中年伙计叫了一声。
小六“吁”了一声，让马匹逐渐放缓步子，停下来。可这伙计甚至都不等马车停稳，就连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跑到后面车厢，恭恭敬敬又说了一遍：
“大人，咱们到了。”
他都不敢抬头，因为这车厢里面是他一辈子也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他说完不过片刻，车厢的门被推开，里面先是走出来一个穿青色长衫的读书人，而后跟着飘下来一袭黑马褂。
见程总办走出来，小六吹了声口哨，笑道：
“程总办，这大半夜的临时加班，您这个月可得给我涨几个子工钱。”
程总办被小六一叫，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把小六吓得不轻，他嬉皮笑脸的表情瞬间凝固。
程总办脸上初看依旧是那张无表情的扑克脸，但眼神却与平时大有不同。
他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仿佛流着岩浆的深渊，被他凝视的一切好像都将被这深渊吞噬，再也见不到光亮。
简直就像传说中的恶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小六这才忽然想起来——
长技机械局总办程彦之平时都是一副旧文人打扮，虽然总是板着张脸，但也从不发怒，偶尔对下属们笑笑。
他工作时总是伏在案卷上挥舞毛笔，看起来和局里其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职人员一般无二。
这很容易让人忘记，这位青衫书生可是从“两广之乱”的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将领，是那场“第二次关税战争”的正面主战场上，仅次于长技总督甄帆过的二号功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