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明摆着暗藏玄机的忏悔室看起来普普通通,一张小椅子一扇黑纱窗,空间狭**仄令人窒息,墙板是老旧朴素的合成黄木。平日里会有腰间揣着枪的黑道神父坐在椅子上听着形形色色的人前来告解,他们在犯下错误后不去向被伤害的人道歉反而祈求上帝的原谅,在普遍信奉无神论的中国人看来挺难理解。
五月在忏悔室中缓缓扫视一圈,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虹膜上出现许多细密的文字,房间里每个角落甚至每一粒灰尘都被他录进了头脑之中,以人脑难以企及的速度分析哪一处可能藏着机关暗道。片刻之后,他伸手按上黑纱窗旁边的烛台,用力转动了两下。等待一会五月发现什么也没发生,便又开始伸手在墙板上摸索,很快找到了一处凸起按了下去。
这次忏悔室终于产生了异变,小椅子下的地板慢慢撤去,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与一条长梯,看来这就是通向神秘拍卖行的路了。但五月并没急着爬梯子,而是先将椅子放到角落坐了上去,用手轻轻捏了捏耳垂,对着空气说道:“喂喂,听得到吗?”
五月当然不是发了疯在自言自语,二十二世纪耳机已被淘汰多年,手机也被随身终端取代,他的这句话在出口瞬间便被植入耳后的共振器所捕捉,经过转码后发送到手腕上的随身终端里,再由随身终端发送到几里地外的一间露天咖啡馆中。
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坐在遮阳伞下的塑料椅上,脑海中响起了五月的声音。她身高不过一米六,长相清纯可爱,年纪约莫十八九岁,嘴角挂着一抹甜美却带着点狡黠的笑容,戴着顶米黄色的大太阳帽,身穿一件轻盈的露肩白连衣裙,活像某个独自前来浪漫之都巴黎朝圣的女高中生。
她的名字叫尉迟真——当然是个假名,五月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于八年前在上海执行的一次任务中捡到了她,接着就被这个年幼又无家可归的天才少女给缠上了。从那以后,精通机改与骇客技术的尉迟真一直作为后勤人员支援五月的工作,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听到五月的询问,尉迟真简短地回答道:“听到了听到了,阿月,巴黎好热哦,还有好多怪叔叔和我搭讪,你快点把工作做完我们回上京吧。”
“搭讪?谁会搭讪你这没胸没屁股的小丫头……”
话还没说完,五月就感到耳后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剧痛,痛的他全身痉挛差点一口把舌头咬断,同时脑海中响起尉迟真阴森森的声音:“再敢取笑我的身材我就引爆藏在你脑袋里的纳米炸弹。”
“什么时候装进去的!?”
“骗你的。”
“别吓我啊!”
“不是纳米的是原子的。”
“……总之,我要把虫子放下去了。”
“Ok,我会带着你穿越地狱直达天堂。”
“还请您高抬贵手。”
五月苦笑着将手伸入茶色七分裤的口袋,掏出一个通体银白外形与花甲虫酷似的机器人。这花甲虫仿佛是活得似的,先在五月的手上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接着爬上他的食指,从尽头一跃而下展翅飞翔,直接飞入了通往拍卖行的通道。很久很久以前,老人们常说花甲虫从食指上飞走代表天要下雨,五月便在这只甲虫机器人的程式里加入了这个动作,算是一点怀旧的乐趣。
“冲吧,铁甲勇士!”
“阿月你今天又没吃药吗?还是早点去医院治疗吧,我好担心你。你要是变成了精神病,我今后要去哪里白吃白喝?”
“……”
甲虫机器人的头顶装备着无线摄像头,体表则是活化的镜金属,具有同步环境色的功能。想当然尔,通往拍卖行的路上必定会有监视摄像头,因此五月是不能从这条路下去的。甲虫机器人则不同,哪怕摄像头看到了它,以人类肉眼也分辨不出它与通道墙壁的区别。而通过甲虫机器人在拍卖行内看到的景象,尉迟真将计算出简易的建筑蓝图,从而寻找到拍卖行的通风管道。科技发展到今天,人类也依然需要呼吸,地下建筑就必然会有通风口,这也就带给了潜入者机会。
静静等待几分钟后,五月的眼前出现了一副半透明的建筑地图,这是直接在他视觉系统中形成的画面,因此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说起来,能在几分钟内以极少的信息画出地图,尉迟真的这份计算能力放到许多尖端科研机构中也是数一数二,每到这时候五月都会好奇她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这个女孩名字叫真,关于她的一切却都是假的。
“从地图看来,拍卖行的通风口在教堂后面的居民楼中。你进去以后,我会用机器人干扰拍卖行内的监视摄像头使画面循环播放,最少能争取到十五分钟,至于能不能摆平守卫就靠你自己了。”
五月轻“嗯”了一声便走出教堂,沿着地图上的标记绕到后方的小区中,在一栋淡红色的六层小楼里找到了目标房间103室。到了门口他还是没急着进去,因为既然他能想到从通风口潜入,拍卖行的主人肯定也能想到保护通风口,103室看似普通人家,里面肯定蹲着几个玩着Wbox主机拎着阳子冲锋枪的彪形大汉。
毕竟是坑蒙拐骗的老手,五月很快就有了个自认为绝妙的主意。他先看了看随身终端上的时间,正是夕阳西下黄昏七点,又翻了翻门口黑色封装的垃圾袋,从里面拣出一个披萨盒。将披萨盒用纸巾擦拭一番后,他举着披萨盒按下门铃。
须臾,门后传来一个雄浑低沉的声音:“你找谁?”
五月脸上挂着能让前台小姐自惭形秽的服务业标准微笑,说道:“您点的上上福披萨到了!”
“这么快?妈的,平时都要一个多小时,今天倒是痛快。亚洲小子,你是中国人还是韩国人?”
“中国人。”
“妈的,连披萨店送外卖的都是中国人,我看再过个几十年地球就要被中国人占领了。美国遍地都是中国人,老子跑到法国来还是遍地中国人,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门后的男人嘟囔半天,“啪”地一声在防盗门上又打开一个小门将手伸了出来,他一只手捏着钱,另一只手平摊着,示意五月将披萨交给他。五月看着这个小门,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信任哪去了?买个披萨也要隔着门?
五月不肯放弃,满怀希望地问了一句:“这位先生,能让我进去把披萨亲手交给你吗?没有了目光与目光的碰撞,心与心的交流,没有了员工注入的爱,披萨是不会好吃的!”
“你他妈是不是有精神病?快把披萨递过来,老子饿着呢。”
五月长叹一声,伪装外卖小生混入房中的计划就这么失败了,万万没想到欧美大老粗的安保意识这么好,大概都看过联合国的文教大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事已至此,他只好先将男子手上的十几欧元拿过来揣进口袋里,然后按了按耳垂悄声说:“小真,帮我把103的摄像头都干掉。”
“没问题,3、2、1……好了,天堂之门已经向你敞开。”
此时门后的男人已经不耐烦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看到他这么着急,五月连忙把空荡荡的披萨盒放到了男人手里。
“妈的,你们是不是偷工减料了?”男人用手颠了颠披萨盒,“怎么他妈的这么轻?”
“实在是抱歉抱歉……”五月连声道歉,脸上表情真挚地宛如保险公司推销员,右手却并掌为刀,一瞬间便将男子伸出防盗门外的手掌如零件般卸了下来,只留下一段红白淋漓的断裂臂骨,破裂的动脉将血喷了五月一身。门后男子没想到自己买个披萨就丢了手,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向后颓然倒去,可惜室内的**与摄像头早已被尉迟真于几里之外控制,他叫的再凄惨地下拍卖行的人也不会知道。
五月的右腿发出一阵机括咬合的生硬响声,蓄力一脚便将合金制三重防护享誉业界的广厦防盗门踹飞出几米远,把房间里的劣质墙板撞了个大坑。走入门后,他露出微笑看着倒在门边面如金纸的北欧壮汉,问道:“这下够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