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梦境来作为开头实在是太老派了,但是还是这样子最好,至少比结局时才告诉你这全是一场梦,要来得好得多吧。
梦里的我,正在做实验,在我所在的班每次都去的那个熟悉的化学实验室里面。
室内充满不祥的奇怪气味,因为有人打烂了正在剧烈反应的装有白色试剂的试管,试剂撒了一地,结果生成物就充满了整间实验室。
周围的同学都条件反射般把鼻子捂起来,一步一步地远离“案发”现场。话说,为什么看不见他们的脸呢?
如果可以跑的话,我也想逃的,可是我却没有离开。
因为打烂了试管的是正花容失色地站在我旁边的化学系2班班长,许安然。
我告诫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看,但是还是禁不住悄悄地侧了脸去看了一眼许安然。谁知道正好和她泪汪汪的眼睛四目相对。
我急忙别过脸,假装哼着小调,继续做我的实验。我知道如果我现在就认输帮她收拾的话,以后肯定还有更多的麻烦事找上门来,我敢打赌一百万来肯定,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已经数不清自己帮她收拾了多少次烂摊子。
许安然现在还在不知所措看着地板上的浓浊的液体和玻璃碎片干瞪眼,无视着恶臭和刺激性的气体。
我在为自己的明哲保身而沾沾自喜,可是这种自我满足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内心的恐惧所包围。
全身的警报开始响起,感到前所未有的危险正向自己袭来。我想马上离开这里,可是身体却动不了,连呼吸都有困难,感觉整个呼吸系统都不再属于自己了。眼前的许安然也随着意识大大的晃动,转了好大的一圈。
我感到身体好像受到了什么的猛烈碰击,却没有了痛觉,所有的感觉都好像在一瞬间被夺走。
我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才勉勉强强从自己的最里面挤出几个字:“那……是什么……”
许安然缓缓回过头,脸上带着意义不明的失落的表情,说:“氰化钾。”
我的视野逐渐被黑暗包围,意识也随之消失了……
“泽木!”
我猛然惊醒,揉揉惺忪的眼睛,许安然正站在讲台上瞪着我,嘟着嘴,拧着眉头,一脸的怨念。
我叹了口气,原来刚才的是梦。
“唔……我们在开会啊,你怎么能够睡觉呢!”虽然她似乎在批评我,但是我总觉得像是在向我撒娇。
对了,这个笨手笨脚、成天给我找麻烦的许安然是怎么当上班长的了?
记得是一年前,我刚入学的第一个星期。班会刚结束的课间,我也像高中一样,趴在桌子上睡着觉,结果被人轻轻推了推肩膀。
我迷糊着眼睛,眼前站着一个把头发梳成两束,大眼睛小嘴巴,很娴静很文雅的女生。
她双手背在身后,身体稍稍向前倾斜,随之垂下的头发在我鼻子边送来阵阵清香。她的脸上挂着和善微笑,又大又圆的眼睛有种能把我吞噬的力量,所以我尽量不去和她直视。
她那身段并不是特别纤细,但是很是匀称标致。身上浅绿色的连衣裙也不见得很华贵,却很好地显示出一个刚从高中步入大学的女生的微妙魅力,既不妖媚也不俗气,略带着点学生的清纯,又有种难以言喻的成人般的神秘。
我着实被震惊了一瞬间,但是嘴里只挤出了一句话:“你哪位?”
“啊,你好,我是许安然,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多指教。”说着就笑了,没有防备的笑,很纯洁无暇。
“哦。”心想着这女生是不是日本动漫看多了,连自我介绍都那么有日本特色,我又一头栽在桌子上,准备继续睡觉。
寂静……
突然感觉耳边响起了像是用指甲划过黑板的刺耳的声音,心里面一个纠结,但是很快就适应过去了。嗯,应该是有人在写字,不小心滑到了而已,可以原谅的。
可是事实却不像我想的那么可以让人原谅。我耳边继续响着这种让人火大的声音,就像平时快要睡着结果一直蚊子在耳边嗡嗡地飞过去,吵醒你,然后你以为它飞远了,想继续睡,睡得半生半死的时候它又回来在你耳边嗡个不停。
结果我就跟满肚子火气要扇蚊子的自己一样,急躁地跳起来,“喂,够了啊!你究竟想怎样啊!”
映入眼帘的是正扛着小提琴的许安然被我这么一吼,吓到眼泪快要流下来的样子,那种楚楚可怜让我不忍心再说下去。
“对不起,我只是想给你拉一下安眠曲……可是我是刚学小提琴的,结果就……真的很对不起……”
原来你的原意是好的,但是结果很不好啊。
“你是刚学的?刚学的也没有你那么差好不好!”
我刚说完,许安然的眼泪就拼命涌出来了,吓得我大气不敢喘一下,喂喂,刚刚的气势哪里去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知道自己的水平差,所以才特地来找你教教我的……”
“哈?找我教你?”我是以前有学过小提琴,但是我不记得我有告诉过许安然。话说,我也只是刚刚才和她说了人生里面的头两句话而已。
“为什么要来找我教你啊?”
“因为……因为入学自我介绍的时候,你,你说过的,自,自己的特长是小,小提琴的……所以,我,我才……”她一只手拿着小提琴,用另一只手擦眼泪,不停地哽咽着。
哦,的确,我是有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过我会拉小提琴。但是为什么要教你啊?
我知道自己刚刚很凶,但是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我回过头来,看见班里面的同学都在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我,还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真看不出来啊,泽木他长得斯斯文文的,竟然一入学就弄哭了女生啊……”“那女生正可怜啊,好心竟然被这样报复……”
妈呀,照这样下去,不用几天,不,应该是不用到明天我就变成人民公敌了,虽然我并不很介意被孤立,但是被仇视就是另一回事了。不管怎样,先跟她道歉吧!
“那个,刚刚我也说得太过了,我也不好意思,所以,那个,你就别哭了好吗?”你再哭我就变靶子了!
“可是可是……”她非但不停下来,反而有哭得跟厉害的趋势。
“啊啊,我知道了,我会教你小提琴的啦,所以别哭了啦。”
“嗯嗯……谢谢……可是,我,我……”眼泪还是在涌啊!
“那,以后你有什么麻烦事也来找我吧,我会帮你的。”所以说,别哭了啊!
“真的谢谢,谢谢你啊……”
“那就不要哭了啊!”
“可是我一哭就停不下来啊……”
“……”你是存心的吧?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面,每天课余时间,许安然都会打电话给我,约好到女生宿舍门口见面,然后我就教她拉小提琴。
可是还没有坚持一天我就后悔当初的决定了。
因为她完全没有音乐细胞,不仅仅是不懂音乐那么简单,是完完全全没有音乐的才能啊!
“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啊,两脚直立自然分开,身体重量分布在两脚上,让身体获得必要的平衡与稳定,你怎么总是在晃来晃去啊!”
“可是总是觉得左边握琴重一点,所以就想向右倾斜一下,但是这样又很累喔……”
“那你也不要晃头晃脑啊!你这样怎么听音准不准啊!也看不了左右手的动作是不是正确啊!”
“可是脖子不动的话会很累的哦……”
“……”
“左手左手,手腕平直,不要向里边凹进去啊!不不不,也不是叫你拱出来啦!把手臂放松弛,自然得挂在上面啊!喂!不是叫你把手指都放开啦!”
“右手右手,肌肉放松放松!不要僵直了,弓不会掉的!小指不要离开弓杆啊!顶住那里,我不想再听到你拉出像指甲划黑板一样的声音了!”我边吐槽边动手纠正许安然的不正确的姿势,累得死去活来。
……
我用了一天教会她的小提琴的握法,结果第二天以来,又是一副松松垮垮、左倾右斜的样子。我真的不教了啊!!!
可是看见她见到自己那么没用好像很失落的样子,又让我下不了决心不理她。好吧,我就下功夫用心地教,还特意翘课跑去图书馆找了小提琴的教学书,制定了自认为很有效的练习计划,觉得应该可以让她有所进步……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可是一个月之后,许安然却好像原地起步一样,完全没有任何起色啊!!!
“我没办法了……”我捂着脸,无语得想哭,可是眼泪却滴不下来,“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啊……”
“虽然我没有学好小提琴,但是我努力了,嗯,可以放弃也不难过了!”她却看不出一丝的愧疚和伤心,反而一脸坚定而且兴奋的样子。
“原来你打一开始就以放弃为目的啊!”
“嗯。我知道自己没有音乐细胞,但是妈妈说没有努力过就放弃会被雷劈的,所以我就想努力一下再安心放弃。”还是一副很不可一世的样子。
“那你就不要开始啊!”
“对哦!为什么我没有想到呢,泽木你真是聪明!”这次眼睛一闪一闪的,双手在胸前抱拳上下挥了两下,就和看见可爱的小狗一样。
“……”即使我知道以后不会有好事了,但是我已经连吐槽的气力都没有了……
不过,虽然小提琴没有教成功,但是我们两个的关系也就在那时候有了突飞猛进,变得特别铁了。结果……
那家伙去竞选班长。助理班主任,也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死神,突然在竞选大会上就叫我向班里的同学评价一下她:“你来说。”
“哈?为什么是我?”
“你了解。”
“……”我看了一下班里的其他人,的确,班里面我就几乎只认识许安然一个人。
许安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嗯,一个声音像小孩子,说好听就是萌,说不好听就是嗲,头发很黑很长很柔顺,时不时就梳两束搭在肩膀上,却不见得俗气。黑色大眼睛,笑起来就扑闪扑闪的,很好看,哦,对了对了,身材也挺不错,我想应该有C cup吧,这样一个的美少女。虽然经常给我找麻烦,但是总是让人生气不起来。还很爱哭,但是哭的原因又总是蠢得要死。还有还有啊,总是在练习小提琴的时候想着晚饭吃什么,但是又一股很认真地干劲,让人想笑又想骂她。哈哈,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我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讲台上对我一脸期待的许安然,沉默了差不多五分钟,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钟泽木!”
“在!”
“快点。”
“是!”
我都不知道自己这奴性哪里来的。不过我的确是有话想说。
“我觉得,许安然是我心目中最适合当班长的人选。嗯,从小学到大学,我见过很多的班长,但是都不是我心目中理想的班长,那些人要么就是成绩很优秀,要么就是很有能力,要么就是很有人气,但是就是不适合当班长。”
“这家伙在说什么呢……”“班长不就是要那样子吗?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回事啊……”“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啊……”
我不理会那些八卦的窃窃私语,继续看着许安然,接下去说。
“可是许安然和那些人不一样。虽然没有什么威严,但是很温柔,也很认真,对认准的目标不会轻易放弃(而是以放弃为目标去努力……)。也很善良,虽然有时候会很没用,喜欢哭,但是这却是我们现在很难见到的单纯(当然我其实是想说她很蠢的),单纯地想帮人,单纯地想为我们好。这样的人当班长的话,我会很乐意听她的话,我想大家应该也有一样的想法。”
说完我瞄了一眼五字死神,面无表情,连点头都快没有,像钢铁一样冰冷冰冷的。再瞄一眼许安然,哎呀妈啊!你不要站在讲台上就两眼盈满眼泪啊!那我刚刚说的都白说了啊!
周遭的人都好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有一些窃窃私语,但是太混杂了,我也没仔细听清楚,但是我清楚的是,到投票表决的时候,许安然几乎是全票通过的。
虽然后来我听说大家的说法是:只要不用自己当,投给谁都一样。
接下来的一年里面,果然和我说的一样,许安然当的班长很没有威严,还是那么没用,什么事都笨手笨脚。但是全班人都很喜欢她,很乐意听她的话。
“唔……泽木你好过分哦!刚刚才说了你的,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啊,抱歉抱歉,你刚刚说了什么?”回过神来才记起来我们现在正在开班会,许安然还在上面不知道讲了什么。
“啊?我刚刚说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苦思冥想的样子,“明明刚说完来着,那个……”
“喂喂,你别问我啊……”
“哦,对了对了,我刚刚说的是,学校上面有通知下来说,我们学校的实验室在前几天失窃了,因为要调查取证,所以这几天的实验课就暂停了。”
“咦?实验室是指,我们的化学实验室?”
“嗯,就是我们的化学实验室。”
“那里有什么好被偷的啊?”
“不知道哦,学校没有说。”
“我知道,我知道!”被班里人戏称为情报局的四眼仔(之所以叫他作四眼仔是因为我到现在都还没有记得他的名字)突然就举起手来,“我收集到的情报说实验室失窃的是一瓶氰化钾!”
“氰化钾?”“真的假的?”“就是那个有剧毒的氰化钾吗?”“哇,好恐怖哦!搞得跟电影里面一样……”
“没错,就是那个!据说是昨天我们要做实验之前,五字死神去实验室要准备我们上课用的试剂的时候发现的。”
“那犯人是谁啊?”
“该不会是学姐吧?”
“怎么可能啊!如果是她的话就不会自己说出来啦。”
“而且学姐也没有必要投什么化学药品吧,眼神都可以杀死人了……”
“哈哈哈……”
“那会不会是唯一有钥匙的那个周老师啊?”
“有可能哦!”
“听说周老师被学校领导带去审问过了,可是并没有决定性证据说是她。”又有一个人很兴奋的提出自己所知道的的情报。
“啊,这个我也听说了,好像周老师说她的钥匙只有一条,而且没有借给谁过,所以嫌疑都在她身上了。”另外一个女生过来附和了。
“就不能是犯人打破玻璃偷的啊?”
“你傻啊,打破玻璃的话保安就会来了,而且现场也没有发现哪块玻璃有碎掉。”
“咦,怪离奇的……”
那帮人又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自说自话,我也没有插嘴,就在一边随便地听一下,了解一下大概的情况。
我对失窃的事氰化钾并没有太大的惊讶。我们学校的实验设备并不是放在实验室,而是锁在设备库,那进化学实验室盗窃当然是盗窃有毒的药品啦,要么就是浓硫酸这些强酸,不然难道还有人进去偷氯化钠不成?哦,那肯定是宿舍的盐用完了,又忘记买了,就到实验室里面偷一瓶顶替着用,嗯,好像是这样哦……
是这样才怪……
我真正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被偷的竟然是整整一瓶。按道理说,虽说都要把药品柜的锁打开,可是偷一瓶和倒出一点相比,被发现的风险大了很多,那为什么不拿个什么容器装一点出来而是选择直接整瓶拿走呢?难道是因为是在上课时偷的?上课时能够进去的,就只有我们化学系的学生了,那,犯人就在我们化学系里面吗?
“好啦好啦,大家就不要讨论了。学校会解决这些问题的,我们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就行了。嗯,今天的班会也就到这里了。”许安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看来她并没有太介意这件事,呼,太好了,还以为她又要给我找麻烦呢。
可是我就是开心得太早了。许安然没有过来给我找麻烦,但是我却还是被卷了进去,而且最后失落的,还不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