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小的,纯白色的颗粒不断地从上空洒下来。
伤口传来像是被虫子啃噬一般的瘙痒和刺痛。
与此同时我身后传来的是林冲痛苦的呻吟。
橙色的恶鬼身上耀眼的火光逐渐黯淡消去,林冲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穿透我身体的蛇矛像颗粒一样模糊、粉碎然后消失。
九秒。
伤口完全地复原了,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不可思议。能够无效化“炎”的伤害的的体质。抵抗鬼火的体质,这到底是什么。
“喂,汝这小子没死吧?”
终于找到董平的所在了,那个家伙一副杂技演员的模样站在不远处的一棵落羽杉上面,手里提着看上去分量不轻的黑色塑料袋,是那种被环卫工人用来承装大量垃圾结实的口袋;然后从里面不断地掏出白色的颗粒往下撒。
我还活着这种事实只要用看的就知道了吧。
“喂,够了够了,不要再撒了......咳咳......”
被盐呛到了,咸到发苦。
董平终于停止了撒盐,用完全没有美感的方式径直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砰。
地面传来这种沉闷的声响。
“喔呀,这个方法比听上去奏效很多啊,刚听到这个方案的时候吾还以为被骗了。”
它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我虽然不知道食盐是恶鬼的弱点,不过这种行为就算是非常奏效可怎么看都是大规模的浪费,而且对于看不到董平的一般人而言,现在这副场景就是“可疑的男子高中生站在满地食盐中间”这种会被报警的样子。
“那也可以选择直接把食盐整袋砸到对方身上吧。”
“吾其实是在模仿成人版的八九O真宵。”
太老实了吧!
你是小鬼头吗?
“下次吾想试一试龟O功。”
你从哪里补充的这些知识啊!
算了,没法追究了,和人类讲道理已经更累了,和鬼的话根本没辙了,而且这里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疑点。
“喂,董平,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食盐。”
太令人不安了,这家伙应该没有能够凭空变出的这种分量食盐的能力。
“吾从汝家旁边的超市里拿来的,分量完全不够啊,吾还特地把仓库的存货拿了一部分。”
还真是诚实啊,但是还是没说到重点吧。
“什么叫‘吾从汝家旁边的超市里拿来的’啊,你这个小偷,不要觉得自己是恶鬼所以做了这种事情不会被警察逮捕,太差劲了,我就算原谅远坂O辰也不会原谅你的!”
“不要那么指责吾啊,吾可是有付钱的。”
“真是出乎意料,原来你有钱啊。”
“汝夹在《文O少女》里面的零钱吾看到了。”
“喂喂不要随便动别人的私人财物啊!那是可是我的私房钱啊,不过只是一点零钱而已,就当是顺便拯救世界的一点额外开销吧。不过那点钱就拿到这种分量的食盐真是为难了店家了。”
“吾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汝放在《英汉互译大词典》里面的红色钞票也一起留在超市的仓库了。”
“诶?!”
我以为放在基本不会去碰的书里面就很安全了,那个词典可是在相当隐蔽的角落才对吧。
“给太多啦,你不会算账的吗?快点把钱还给我啊你这个小偷!”
“切,小气,没想到汝这小子是心胸那么狭窄的家伙。”
“……”
为什么我反过来被指责了啊。
“吾虽然宽容又谦虚,但是有三种人不能原谅——不爱学习的人,对财物吝啬的人,对吾隐藏猪肉脯的人,汝占了全部三种,比起吾来说汝才是不可饶恕的。”
“不爱学习是怎样啊。”
“爱学习的孩子不会把词典藏在床底下吧?”
要你管啊,你是我家老妈吗?
那种藏匿成人书刊的地点连齐舟子都不会去翻的吧!
“我可不想被你这种可以自豪地念出中二台词的小偷说三道四。”
你是传说中的古代武将吧,好歹有点武将风度,满口都是莫名其妙的梗是怎样啊。
而且完全跑题了,现在不是讨论食盐来路的时候,刚刚几乎把我逼上死路的那个恶鬼,此刻还在我的身后,被食盐攻击后......完全地昏迷了。
太弱了。
为什么传说中的英雄人物一个个都变成那么脱线的角色。
但是根据之前林冲和戴宗的对话来看,现在我面前的林冲是拥有名副其实的肉体的,重现在“这个世界”的个体。
从某个活生生的人那里取得了肉体的个体。
占据活生生的人的肉体的个体。
“吾不知道。”
董平在我提问之前先开口了,他忽然变得阴沉起来,非常认真地说道。
“吾不知道,吾无法对汝的疑问作答。在吾所拥有的知识和情报里,来到这个世界的恶鬼驱除师是没有反过来操纵恶鬼的先例的,倒不如说把恶鬼当做工具来使用这种做法,这种行为,完全违背了驱除师的规范,是犯规。用更现代的说法就是‘不符合职业规范’。”
仿佛在斟酌字句一样,它双手抱在胸前,右手的大拇指来回地摩挲着领口,犹豫了片刻,继续开口了。
“之前汝在解决汝的女人的事态的时候就已经出现非常可疑的迹象了。明明可以从容地在吾们出现之前把汝的女人,这个作为鬼魂容器的存在摸消掉,为什么特地要把她带到吾们什么。吾不明白。完全不明白。吾不明白戴宗它到底在做什么,在谋划什么。”
紫色的恶鬼再次陷入了沉默,我不知道如何回应他。
“哦,对了,和汝在一起的眼镜小妹呢?”
恍如梦醒一般,董平忽然问道。
然而这个时候,这次事件的关键,事件的核心,事件的源头的眼镜少女白韶世已经不在公园里面了。
在戴宗说了那句“老夫去工作了”之后,被林冲袭击的我的注意力完全从白韶世身上分散了。
“看样子是被那个戴宗带走了,汝果然是废柴啊。”
它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不过我完全不想反驳,如果我有战斗的能力的话,白韶世她就绝对不会被掳走了。实力差距太大了,如果那个林冲拥有的是更强壮的肉体的话,我在它第一次出手的时候就已经被判死刑了。
总之,背上的龙纹,还有你背负的痛苦,我会替你驱除的——
自作主张的说了这种承诺,结果什么都没有做到。
可恶。
“算了,要汝这小子直接迎击那个戴宗,再加上这个林冲怎么说都太为难了;放心吧汝这小子,还有机会的,那个自大的家伙一定会回它的大本营的--那个购物中心的楼顶。‘猴子和笨蛋都喜欢高处’汝听过吧,喜欢高处的家伙--再加上一种的话就是戴宗了;那个自大的家伙绝对会回到那里的。”
“那我们现在赶快......”
“呐,汝这小子。”
紫色的恶鬼打断了我。
“汝真的有决心救那个眼镜小妹吗?”
“诶?”
“汝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行动理由吧?和汝的女人的情况不同,汝根本没有必要为了只是刚好认识而已的人做到这个地步吧?”
“.......”
“这样对汝有什么好处呢?做这种事情又不会有通关奖励,说实话吾不懂,吾没法理解汝的行为。”
它非常认真地说。
“吾想要知道汝这样做的理由。”
“这很重要吗?”
“当然了,吾可没有打算把吾和吾同胞的命运交给半吊子帮手。”
要我,讲出理由吗。
“因为我已经答应了她啊。”
我说。
背上的龙纹,还有你背负的痛苦,我会替你驱除的——我已经这样答应过她了。
“每个人都有,逃离不幸的权利吧。”
“这就是汝的理由?”
“没错。”
“汝真是大善人啊。”
“......”
“就因为这种大英雄一样的价值观就随便为别人搭上性命,汝——还真是大善人啊。”
它一脸讽刺。
“你又明白什么?”
“吾吗?”
“一个人的话就会失落,一个人的话就会变弱。”
那个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的女孩子,就像水池中的美丽石像。
没有可以靠岸的地方。
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她是一个人。
“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一个人的辛苦了。”
没错,就算是齐舟子也是。
“如果,她是一个人的话,如果她没有人可以依靠的话,就由我来让她依靠好了。”
“......”
“就由我来和她组成‘彼此’吧,如果是两个人,两个人一起努力的话,就可以逃离不幸了。”
“......”
“我不想,再看到她一个人逃避了。”
我说。
“这样啊。”
董平结束了沉默。
“吾明白了,汝这小子果然还是个大善人啊。”
“......”
“不过吾接受了。汝想好了吗,像汝之前那种半吊子的战斗心态是绝对不行的。一开始就承认自己没有赢面的半吊子是绝对赢不了的,只会拖后腿而已。”
“......”
“汝必须抱着和救汝的女人那时候一样的必死的觉悟才行。”
必死的觉悟。
说的没错,半吊子的心态是绝对赢不了那种对手的。
已经用这幅身体切实地体会过了,要驱除白韶世她的痛苦和附着在她身上的恶灵,没有必死的觉悟是不行的。
真是太乱来了。
恶鬼也好什么也好,为什么非要对我们这些无辜的应考生出手不可啊。
每个人都有逃离不幸的权利——
应考生的未来可是一片光明的,怎么能被这群随便到脱线的活死人给破坏掉,没有人来拯救的话,就由我来好了,侵占人身的恶鬼也好,戴宗的阴谋也好,都和我没有关系,但是女孩子是没有错的。
“我知道了,这次也由我来吧,拯救女孩子,顺便拯救世界。”
哈哈哈——
紫色的恶鬼再一次地,久违地愉快地笑了。
“汝这小子最后还决定用这个台词了啊。那么,吾也再一次地拜托汝这个大善人吧。”
它收起双枪,单膝跪地。
“汝哟,请救救吾和吾的同胞吧。”
“我接受你的请求。”
手表上的时针走过了七点。
“那么我们走吧,赶不上晚饭的话绝对会被齐舟子揍死的。”
出发——
去白韶世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