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
佩戴着眼镜的少女的画面。
这个女生真是和眼镜太合拍了。
没有穿校服,是哪个学校的?
真是漂亮的女生,会是和我同校的吗?
不过,这身打扮还真是大胆啊——
超短裙和低胸的薄衬衫,身穿和年纪完全不相称的单薄衣服的眼镜美少女。
不止是年纪不相称,这张面孔,换上制服的话绝对是可以编入教科书的优等生吧。
“你没事吧?站得起来吗——”
我向她伸出了手。
咦?
这张脸在难道在哪里见过吗——
记忆中断。
仿佛被闷棍击中一般,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
被什么击中了吗?
要昏迷过去了吗?
不对,不是昏迷,而是醒过来了。
脑袋传来刺痛。
意识像是穿越了沼泽一样,慢悠悠地、粘稠地爬回了现实。
远比四月初更凉的,被冰凉的夜色浸泡过的风从贴着地面向倒在地上的我袭来。
风经过身体。
好冷。
不......
不对,并不冷。
准确地说是左半边的身体完全没有感受到寒冷。
右边的肩膀确确实实地对寒风的抚摩做出了回应——冷颤。
左半边的身体却完全感受不到凉意,不如说--觉得很温暖。
左半边的身体仿佛从我的肉体中剥离出去一样,和右半边的身体拥有完全不同的生理感知。
面对冷风,右半边的身体感觉到寒冷;而左半边,则是温暖。
意识开始清晰起来。
风再次从夜色中扑来——
两边身体的感知更加清晰了。
不是错觉--身体的两侧确确实实地传来了不一样的生理感知。
八点零七分。
我尝试着移动手臂,腕上的手表现了这样的时间。
耳朵里想起了最近才开始熟悉起来的金属器的摩擦声。
我尝试着站起身来。
能够站稳--身体的平衡性没有被破坏掉。
我记得之前是接受了青色恶鬼的赌局邀请。
要怎么打开这些棺材、从哪一个开始打开,全部由你决定——
救回白韶世--本着这样的方针,我接受了赌局;之后是我选择了从最左边的棺材。
暧昧的记忆。
我确实记得在我接触到棺材的那一瞬间,身体燃烧了起来。
没错,不是夸张的形容也不是比喻,而是确确实实的燃烧。
稻草燃烧了——
房屋燃烧了——
和那些干物的状态一样,我的身体确确实实地燃烧了。
眼珠也好皮肤也好肌肉也好骨头也好内脏也好,全部确确实实地在金黄色的烈焰里燃烧了。而此时,身体的感官恢复的此刻,同时感觉到的是肉体——全部复原了。
就像幻觉一样。
眼珠也好皮肤也好肌肉也好骨头也好内脏也好,全部确确实实的是我原来的样子。
我摸摸了摸衣服,身上的尘土还在,和这水泥地一样的干冷的味道,看来我确确实实地曾经有过对火焰的反抗。
是那个体质的作用吗?那么那个火焰,确确实实地是来自恶鬼的火。
这样的话,和之前一样,那种属性的伤害会被我的身体无效化、无力化,即使身体被破坏得如同厨余垃圾啊,最后也会恢复原状。
我本来是想这样说的。
但是,作为人类的本能告诉我,这次不一样——
身体在发生着某种变化。
不,也许在某种不知名的变化已经完成了。
身体的右半边感受到普通的寒冷,身体的右半边感受到异样的温暖。
就像人可以察觉到感冒发烧、察觉到肌肉酸痛、察觉到伤口流血,身为人类的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肉体,发生了某种变化。
“汝这小子终于醒过来了吗!”
并不深邃的夜色里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
“吾还以为汝不小心死掉了。”
急促,有喘息的声音,之后是——金属的碰撞声。
董平在和谁战斗吗--
“喂,董平,赌局怎么样了,白韶世呢?她在哪里?”
我朝着紫色光焰的方向喊去。
“汝这小子还有空说那个,不过确实需要表扬汝这小子的勇气啊——”
它说。
“汝小子要找的女人,确确实实地回来了。”
它这样解说着,然后盯着它那个方向的我,眼球里忽然映射出一团橙红色的火圈。
这次不是来自眼球内部,而是外部的火光,火光向我扑来。
橙红色的火光中间是橙红色的身影——
白韶世,那个女孩子在那里。
她的身体被一层淡薄到可以称为透明的橙红色光晕包裹着--光晕的形状是华丽的武将衣甲。
拥有华丽的、繁复的花纹的武将衣甲,以及,夸张的橙色火焰。
虽然火光很微弱,但是仍然能够看清它身上火焰的形状——
九条长龙。
九条仿佛活物的细长火龙缠绕着它的身体。
衣甲的腰带上映着微弱的汉字--微。
橙红色的恶鬼,本体是天微星、九纹龙的史进。
它操纵着眼镜少女的身体向我的方向过来了。
身体还完全没有做好迎击的准备——
砰。
视线歪斜之后紧接的是闷响。
我被什么击中了,身体重重地摔到了夹生着枯草的水泥墙面,旁边是枪头深深陷入墙面的绿沉枪的一把。
“喂,汝这小子,没事吧?”
传来董平带着喘息的声音。
我被那家伙救了啊。
但是,远没有结束——
橙红色的恶鬼,和那时候一样——和齐舟子被杨志占据身体的时候一样,它的正脸上、左肩上、右肩上,贴着熟悉的青色纸符。
切,被算计了。
老夫没有对她做什么,就像一开始说的那样,激活恶灵也好,引导恶灵也好——
它确实地这样说过。
但是戴宗撒谎了。
什么叫“老夫不是那样的角色”,这已经完全是诈骗了。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令人不快的笑脸。
仿佛掌控一切的模样。
仿佛知晓一切的模样。
不是仿佛而是确实吗,那个不祥的青色恶鬼到底算计到了什么地步。
扑空了的橙红色恶鬼手中的长棍深深地陷入了水泥地。
好可怕的冲击。
普通人的话挨上那一棍绝对会死吧。
和之前的杨志、关胜、林冲持有的尖锐金属凶器都完全不同,长棍的话--这种形状的武器的话是绝对抓不住的。
不会刺进身体的凶器。
直接攻击外部的凶器。
一旦被击中的话就只有接下去继续挨打的份了。
我这样想着的时候——
“不要管我了,骑士先生!”
骑士......先生?
突如而来的称谓。
骑士,这种完全西方化的角色名称出现在这里了......
然后加上先生......
完全意义不明的称谓。
那个声音的的确确是从那个橙红色的身影那边传来。
来自纸符下的那种面孔发出的声音。
白韶世的声音。
“这样......这样就可以了,骑士先生......”
那个称谓再一次传入我的耳朵,不论称谓如何,她面对我的方向的话,确实是在对我说吧?
“不要再管我了!”
“我怎么可能不管啊!”
我大声地吼回去了。
最近的女生都喜欢说这种台词吗?
少开玩笑了。
人类和恶鬼的二人组来到这里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没有变化过啊。
遭遇了不祥的青色恶鬼、接受了奇怪的赌局、然后全身被鬼火灼烧,这一切行动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没有变化过啊。
橙红色的恶鬼有了行动,它抽出了深陷地面的长棍,展开了向我袭来的姿势--横扫的姿势。
身体必须要行动起来,以人类的身体承受这一击的话绝对会身首异处的。
搞不好脑袋会被完全毁掉的,根本挺不过十秒那么久。
啊,真是太乱来了,本来不是接受赌局就可以避免暴力手段了吗。
可是全部都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了。
作为赌具的棺材已经完全不见了,作为棺材内核的重要赌注却完全变成了对方驱使的暴力工具。
等一下,有什么信息被遗漏掉了。
棺材的内核——
内核之一的白韶世,那个眼镜少女在这里的话,另外的部分呢?
恶鬼的骸骨、恶鬼的残渣——
作为那个被棺材收纳的部件在哪里?
我的吼叫被当作了战斗开始的预告,橙红色的恶鬼开始了行动。
眼睛,看得见——
准确来说是我的左眼能够看到,和右眼传来的模糊画面不同的飞驰而来的恶鬼的身影。
两只眼睛看到了不一样的画面。
左手在动,几乎是下意识地,我的左手摸起了一块碎石。
抬手——
左手肘弯曲着收到身后,膀臂的力量压迫着背肌,肌肉紧绷地有了胀痛的感觉。
抛掷——
整个弯曲的手臂弹出,绷直。
完全不是人类能抛出的距离和精度——
像突袭田间的飞蝗一样钻破夜空。
碎石划过乌黑的空间,击中了史进的腰带。
密纹。
密纹变成了裂纹。
裂纹完全崩坏了。
微——橙红色恶鬼的腰带随着那个字的裂纹完全崩坏了。
十环。
用弓道的比喻的话,就是“一射入魂”了。从我的左手抛出的碎石,仿佛弓箭一样——正中映着“微”字的腰带。橙红色的火光随着腰带的崩坏收缩--扭曲成一团漆黑,然后迅速地消失了。
穿着熟悉的制服的眼镜少女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八点十三分。
手表上的时间有在推移。
紫色的恶鬼,那个手执单枪的双枪将的董平,在不远处用非常复杂的表情看着我所在的方向。
越来越凉的风从暮色四合的城市的深处向这个战后的楼顶袭来。
我的身体感到一半寒冷一半温热。
右半边是寒冷。
左半边是温热。
我的左手手腕,环绕着金黄色的火光。
作为人类的本能,我清楚的感觉到身体的某处已经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