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黎明,当小八拯救一切时,他回想起了自己去见叔父的那个阴云密布的下午。
***
这天下午乌云遮蔽了太阳,所有东西都看不见。道路上拥挤的车也是黑压压的一片,工业化的痕迹叫人十分压抑。这个白天像极了黑夜。
叔父写完字帖就透过书房的玻璃围观底下的景色。只不过他却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压抑的重压,这种毫无生气的景象一种折磨。就在他准备躺床睡午觉时门铃却响了。
“谁啊?”叔父问道。
“是我。”
原来是小八。他来干什么?
叔父这么想着上前去开门。
就在敞开大门的一瞬间,小八走了进来。这次小八没有给叔父打招呼。这是很罕见的情况。从开始在叔父家住小八就一直保持礼数,那些看起来很没有礼貌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莫非是小八遇到麻烦了?
看着小八狼狈的模样,叔父有些担心。于是他安抚着说道:“怎么又过来了?自从上次你走之后就变得很奇怪。如果是钱的事情可以跟我讲,我会帮你的。”
“不,不是钱。”小八摇摇头说。
“那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啊!”
小八的模样让叔父很不好受。平日里就知道小八这人多思,却没想到这种关键时刻会这么让人心急。还好小八没继续卖关子,不然叔父血压都要升到顶点了。
“这些天晚上我一直在做恶梦,同一个恶梦。那个梦与妹妹和你有关。”
叔父的脸色变了。
“到底怎么……”
“三爹,也许你会觉得我患抑郁症了。不过请你听听关于这个梦的所有。我觉得只有自己和你两个人一起努力才能解开所有。”
这番话让叔父云里雾里,只是出于对信任他还是相信了小八。就这样小八开始讲述起自己在夜晚的真实情景。通过晃眼的外壳,让叔父了解到自己的真实。
叩叩熊、一帆、夜魔,所有的一切。这段奇幻的故事确实引人入胜,好似惊险小说里的情节一般。每个人都是那么鲜活,甚至每一张面孔都呈现在叔父的眼前。奇怪的记忆在叔父的脑中翻滚。他似乎想起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印象。
在听完这一切时,叔父本能地说:“这种病很好治的……我们去看医生,给你开些百忧解就好。”
“不。”
小八一口回绝。
“为什么?”
“这个病不是要能治的。这是心结,要用心去治。知道吗?在那个梦里,夜魔就是三爹你啊!”
小八的声音很轻,却彻底压倒叔父的精神。这个事实令叔父感到震惊。原来小八在怨恨自己吗?还是说……
“三爹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有些事情我不该过问。不过现在对我们两个来说事真正的紧要关头了。妹妹是我们这辈子都难以抹消的伤。疼痛在我们心里一直蔓延,如果继续下去我们的生活都会毁掉的!所以,请告诉我你到底怎么看待我的。”
最终,小八低下了头恳求着。
没想到突然会被问到这样关键的问题,此刻叔父陷入无尽的沉默中。他在思考究竟如何回答。这很重要,毕竟小八越境了。
对小八的看法,这件事叔父他自然是最清楚的。
他恨小八。
夺走心爱的女儿,这个罪行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最让叔父受不了的是在事后这个罪人居然住进了自己的家。只是他这种让人不幸的祸害最好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只不过,他真该怨恨一个年幼的孩子吗?
他什么都不懂!
和无知者较劲是愚蠢的,叔父当然明白。去怪罪这样的人根本毫无用处,出去让自己更加气愤之外再无作用。既然无用,就无可奈何地原谅吧。
叔父是比谁都善良的人。他不想迁怒别人,只是单纯地埋怨自己。这些年里他处处关心着小八,将小八视为己出。这是他的博大,同时又是他的心魔。人的善念来自于恻隐之心,而恻隐之心只是一种对同情而已。
同情是软弱的情感,它的反面就是代表毁灭的悲观。
小八觉得今天很糟糕,所以要去逃避;叔父觉得明天更糟糕,所以要好好度过每一天。他们的本质没有区别,都在痛苦着。小八的自我保护,叔父的强颜欢笑最终都会被激烈的洪流所冲垮。
就像叔父病退前的那场大病,他怕了。这一连串的苦难把他折磨得像干枯的胡杨,稍不留神就会垮掉。他会选择病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既然糟糕到这种地步,叔父为何还不肯放下?
因为根本放不下。
一帆是他女儿啊……
这是死结,根本没有人能拯救他。叔父闭上眼睛痛苦地说:“我不用怨恨你。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活该。”
果然是父女,就连说得话都一样。
小八听完苦笑着想。
“我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你妹妹的死亡全都是因我而起。我当时因为工作上的失误受到上级责怪心情郁闷。为了解闷,我才找了个让自己独处的机会。就是给你和你妹妹买零食的时候我刻意多留了一会儿。”
叔父的话,正如《返老还童》中的那段经典台词一样。
有些时候我们就活在即将发生冲撞的轨道上,浑然不知。无论它是意外发生的还是蓄谋已久的,对此我们都无能为力。
一个住在巴黎的女人正在去购物的路上,但是她忘记拿她的大衣,便回去取了。当她去拿衣服时,电话铃响了,所以她停下来去接电话,并聊了几分钟。就在那个女人打电话的时候,黛西就在为巴黎大剧院的演出而排练。就在她排练时,那个女人打完了电话,离开了屋子去叫一辆出租车,但错过了一班。现在一个出租车司机由于这班工作完的比较早,便停下来去喝杯咖啡,与此同时黛西还在排练。这个提前完成了这趟工作喝了杯咖啡的出租车司机,接了那个错过一班出租车的去购物的女人。出租车被迫因为一个横穿道路的人急停了一下,因为一个男人比原来上班的时间晚起了五分钟,由于他忘记了上好闹钟。而就在那个晚起的,忘记上闹钟的男人过马路时,黛西也完成了排练,正在冲澡。而就在黛西洗澡的时候,那个出租车司机在精品店外,等那个女人去拿她的商品。那个商品还没有被服务员提前包装好,因为昨天晚上那个服务员刚刚和男朋友分手,把这件事情忘的一干二净。当商品被包好后,那个女人回到车上,车租车又被一辆运货车挡了一下,此时此刻黛西也梳妆完毕。在运货车离开后,出租车终于可以行驶了。当黛西最后一个打扮完后,便等待她其中一个鞋带断了的朋友。就在出租车停着等候红绿灯时,黛西和她朋友从剧院出来了。
如果只有那么一件事情,并没有按原来发生的话,如果那个鞋带没有断掉;或者如果那辆货车提前几分钟开走;如果那个商品早早就被包装好,因为她没有和他的男朋友分手;如果那个男人的闹钟提前上了五分钟;如果那个司机没有停下来去喝杯咖啡;如果那个女人没有忘记她的大衣,而坐上了早一班的出租车,黛西和她的朋友就将穿过马路,出租车也只会擦肩而过。
但是生活就是这么不可预测,在一系列的交错层叠的人与事中,没有谁能掌控它们,而出租车没有碰巧开过去,那个司机也有些精力不集中,那个出租车还是撞到了黛西,她的腿被撞伤了。
“……你根本不用这样牵强附会的,这和你无关。”小八试图安慰叔父说。
“所有事情都不是牵强附会。我无意中铸成大错,如果还要怪罪别人那真是最糟糕的混蛋!还记得前几年的那个交通事故么?家长没有看好孩子,结果孩子到处乱跑结果被车撞。在之后十八个人见到小孩不予救助。那群混蛋确实该骂,可你想过最大的错误到底是谁犯得吗?是那个妈妈!这女人为什么不能看好孩子!这些揪心的事情全都是因为她引起的!她才最该负责!就是这些该死的无心之过害得人家破人亡好吗!!!”
叔父的声音令整个房间都在震颤。幸好婶婶出差不在家,否则今天这个家真要吵翻天了。现在叔父的样子很可怕,好像在做临终忏悔的死囚。
面对这样的叔父,小八只是问:“所以,你就让妹妹活下来?”
茶几上的玻璃杯倒映着两人扭曲的脸。在玻璃杯的世界里,所有一切都在无端异化。在光的魔术下两人距离越来越远,好像一个在天边一个在海角般遥远。
望着小八,叔父悲伤地叹息。他回答道:“我每时每刻都在想。”
“……”
小八痛苦地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才说:“有过的不光是三爹你啊……我也是一样。知道江边危险却还朝那里走,就算妹妹掉在水里我依然没有去救她。”
“不不,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危险。你还小什么都不懂……”
“……不是什么都不懂!我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的坏毛病和你的无心之过一起害死了妹妹!我们两个早该认清这点的。他人就是自己的地狱,每一次漠不关心每一次无心之过每一次偶然都是他人对自己施加恶意。你错了我错了,大家都错了!可是现在我们除了认错还能做些什么?看着一块墓碑倒着走向死亡!现在我们在做毫无意义的事情。没有做出新的选择,没有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除了缅怀过去我们什么都做不到!!!”
激烈的话语令小八的喉咙都像被火烧红。他从没有这么激动地向人讲出如此偏激的话,这完完全全是第一次。现在的小八完全改变了。面对最大的强敌,他毫无畏惧。就算对方坚如磐石也要将他彻底敲碎!
这是属于他的决战。
这个过去背负着墓碑的男生用灵魂向对方宣告,自己要选择喜爱的人生。不再因胆怯而徘徊,不再因自恋而伤人,不再因过去而痛苦。他会讲属于一帆的美好回忆装进心中,在这个毫无人情、摩登城市林立的世界上中好好生活下去。
现在,他所祈求的东西只有一样。
“如果三爹你放不下,那就想我倾诉吧。对不起,我只是想请你宽恕我……所以,拜托你别再折磨自己……对不起你的人就在你面前,请至少对这个人真实些。”
“你要我怎么做?”叔父沉重地说。
“自己选择。”
“……”
时间飞快,不知不觉里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这个时候,小八彻底完成自己的使命。在准备离开时,小八就从茶几中最隐秘的一格抽屉里翻出了一盒安眠药。
他挥挥手里的药盒,这样说道:“别用这种东西,睡眠只需要卸下包袱就足够。”
“你怎么知道这东西的位置?我没和任何人说过。”叔父诧异地问。
“三妈之前和我聊天。你在病退后的一切动静,她全都了如指掌。你那点小伎俩根本瞒不过三妈的。”
“不可能。她怎么会知道——”
“——你看到的是我的脸还是我的心?别以为人这么简单,不要这么自以为是。她是你的妻子,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瞒过自己床边的人,比登天还难。只是她爱护你不跟你说而已。多陪陪三妈,她的无忧无虑只是装给你看的。”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小八用这句叔父交给自己的话给予最后一击。
最后,小八重重叩下大门。
他离开了。
***
黑夜。
最终的黑夜。
为了夜间真正的和平,一帆与小呆继承了独眼的椅子。为了打倒苟延残喘的夜魔,她们带领全部的丧尸朝史都华大楼发起最后的猛攻。
丧尸们发觉这个手持负灯枪的死神,一个个都哀嚎起来。这哀嚎惊天地泣鬼神,所有丧尸都在蓝色火焰的威势下步入虚空。自从小八将负灯交付给一帆,她不仅恢复元气而且实力大增。
一帆势如破竹斩除所有丧尸,最终来到了那个人的面前。她举起枪,灌输以最大出力。这股力量甚至令周围的空气都开始紊乱。
在夜间称霸三年的独裁者,现在彻底失败。夜魔叔父看着冰冷的枪口,释然地说道:“结束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四秒。
时间过了不知道有多久。
待夜魔叔父看清对面,方才发觉一帆的眼泪滴落在地上。她在颤抖,仿佛被推倒悬崖边上。终于,她淡淡地说到:“别开玩笑了……我做不到……”
“你在做什么?负灯的代行者就是我,你只要抹消我的存在就能彻底换回夜间的安宁了!杀了我结束这一切吧!”
夜魔叔父的狂吼震颤着整个街道。这样的悲愿是出于愧疚。一帆明白,她什么都明白了,从小八退出黑夜时她就明白。
她哭嚎着,近乎狂躁地哭嚎。
“闭嘴!别说了!我就是做不到!小八说得没错,人就是丧尸本身。你不仅是我最大的敌人,还是我的爸爸。我不知道怎么对你出手!”
“怎么不能出手?我杀了你所有的伙伴不是吗?为他们报仇啊!”
“够了!”
一帆终于握紧负灯枪。扣动扳机时,高密集的光束穿透了这栋大楼朝无限的远方飞去。这致命的一击,距离夜魔叔父的致命处不到半厘米。
“我断开了你与负灯的所有联系,从今以后你和小八一样都无法涉足黑夜了。对这个黑夜来说,你已经死亡。”
一帆收回负灯枪,用沉重的语气宣告。
“你还是不忍心吗?”
“我一个死人为什么要做让活人不开心的事情。”
“……”
“小八告诉了我很多美好的东西。我要这样选择是为了他,而不是你。”
“到头来,还是他拯救了所有啊……不光是你,还有我。你知道吗?就在今天白天的下午,他来找我说了很多话,想求我原谅他,让我自己选择出路。”
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帆充满关切地着走上前。
“你怎么对他说的?”
“我没有回应什么,也根本不需要回应。说到底还是自己活在过去,想在黑夜这个牢笼里建立属于我的虚假世界。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一帆。我对不起你!”
夜魔叔父双膝跪地,用自己的所有在忏悔。面对这一切,一帆静静地看着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她扶起夜魔叔父露出美丽的微笑。
“……不用多道歉,我到底怎么死的早就忘记了。”
突然,从楼顶传来炸裂的声音!
那根与黑夜同在的避雷针开始崩塌,整个黑夜都被暗红色所覆盖。这个城市的黑夜正在暴走!
“到底怎么了?”一帆站稳脚跟,急忙问。
“我与负灯的联系是根深蒂固的,我们在这三年里甚至同化在一起。你切断了我与负灯的联系,就破坏了这个黑夜的平衡。”
“黑夜会怎么样?”
“它会扩散到白天让丧尸夜永不消失!”
“这……”
大楼中毁灭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因为负灯的关系,所有丧尸都变得嗜血。他们开始相互撕咬。血液染红了楼梯口,撕裂的肌肉与肢体遍地都是。再这样下去,整个白天都将被毁灭掉!
一帆为保护失去力量的叔父中丧尸群中厮杀着。即使自己的力量在高强,可是丧尸却怎么也消灭不干净。绝望中,她忽然放声呐喊。
“小八!!!”
***
小八听见那声呼唤时,是凌晨两点左右。
之前他失眠了。
从叔父家回来之后,自己心里就没着没落的。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真要说是什么,那大概就是忐忑不安吧。
明天,他将如何面对叔父?
不清楚。
对明天和未来的紧张感,令小八失眠许久。可这一定是一段重新来过的关系。这是新的挑战。既然小八选择了这样的道路,就必须勇敢向前。
外面的风喧嚣起来。过度噪杂的声响扰得他跑上阳台。当遥望远方,那暗红色的乌云开始在污染天空。这样的异变让小八开始惧怕。
“那边出什么事了?”
嗡——嗡——嗡
从床边响起奇怪的声音,仔细一听居然是从小呆赠与的盒子中发出的,小八赶紧拿起盒子将其打开。
这个之前从未注意的盒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小八不禁猜想。最终在打开盒子的那一刻,小八才发觉这件事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是小八的负灯!
“这到底……”
正当小八诧异之时,盒中的负灯绽放出绚烂的光。折光在卧室里不停闪烁,小八为了不被晃到将眼睛遮住。许久后这奇异的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通身蓝色的残影。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独眼!
“小八,好久不见。”
“独眼爷爷你怎么——”
“——已经死了对吗?确实。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是寄存在负灯内的最后思想。”独眼打断了小八,笑着问道。
“我今天去过你的葬礼。你为了保住一帆的灵体耗尽了自己的负灯能量?对不起,我拖累了你。”
“你没说全对。我确实耗尽了自己的负灯能量,但不是为了保住一帆小朋友的灵体。在当时我想你说了谎。我将自己的负灯原矿捣碎重塑了她的肉体。现在一帆小朋友是真正的人类了。”
“既然这样,一帆就可以回归白天了?”
“是的。身份、血统、存在全部归零,只要你回到黑夜告诉她这个事实所有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这话确实让小八开心不已。不过在那之后,新的疑问却不断浮现。到底为什么属于小八的负灯还存在着?它不是归一帆所有了吗?
独眼看出来小八的疑惑,用举重若轻地解释说:“你的负灯从未离开过。我在使用重塑一帆的肉体时,将我们三人所有的负灯能量都灌输了进去。不过很奇怪的时,你在最后时刻抗拒起负灯的力量。你自行封闭了与负灯的所有联系。”
“我自己封闭?”
“你从没有离开过黑夜。只是你不想再进去而已。还记得你的叩叩熊小朋友吗?她其实在与你交集后不久便脱离了黑夜。”
“脱离?为什么?”
“她不再需要,因为自己内心中最迫切的愿望实现了。在新的负面产生之前,黑夜会永远向她关上大门。”
顿时,小八明白了。负灯只会对人心中的负面情感起作用,只有需要黑夜的人才会留在那里。在白天实现自己最大愿望,得到心里上的满足和幸福黑夜自然就不再必要。
不过小八依旧有所疑惑,他问道:“我到底是……”
“心结就在黑夜里,所以才不愿意去面对它。而现在你不得不去面对了。负灯避雷针开始出现裂缝,整个黑夜都在扩散。所有一切,所有人都将毁掉!只有你这一块负灯能够修复它。现在,你回到黑夜才能拯救一切!”
“天哪,那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快告诉我该怎么做!”
“不要着急,只要想要回去黑夜的大门永远向你开启。现在我要将自己所有的能量都传授给你。你是比我更加出色的守夜人,祝你好运。”
这时候,独眼笑着朝小八伸出手。在小八触碰到对方时,属于这个老人的一切都被吸收殆尽。他的能量、他的托付、他的记忆、他的责任,在这一刻都化为小八的勇气。
小八必须回去。
他要拯救一切!
***
丧尸不断往负灯的源头涌来。对他们来说,这是最美妙的食物。只要获得它就能统治这个黑夜。这是绝妙的诱惑,没有丧尸能够阻挡。
一帆站在门口,抹消完一批又来新的一批。就连之前与他们站在同一战线的丧尸都反过来攻击起一帆来。渐渐地一帆开始疲惫,源源不断的丧尸让她看不见希望。
即使能够应付得游刃有余,却不知如何拯救一切。
听夜魔叔父说,修复负灯的方法只有独眼才知道。如今独眼不再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够修补负灯。
这消息糟糕透了。
就在这样的大灾变面前,一帆什么都做不到。绝望的心情在她心里滋生。但她不会认输的,即使为了小八她也要继续拼下去。
在击退一波丧尸后,她转头问夜魔叔父说:“难道真就没有一点对策吗?任何可能修补负灯的方法都可以啊!”
“修补的方法我实在不知道,但是重铸的方法我倒是知道。”
“那你快说啊!”
“不,太危险了。你会死的!”
夜魔叔父的回绝叫一帆抓狂不已。
“我们都快死了!就自私一回当帮你自己吧!告诉我!”
“……你要将自己的身体献祭给负灯,这样负灯就回认定你为新的代行者。负灯会将你拉入虚空,让你永远变成负灯的奴隶。”
“哦……这就等于死了吧……”
一帆苦笑着说道。
“所以不要这么做,我不允许你这样!”
“你在以父亲的身份命令我吗?”
“对!我不准你这样!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这样胡来!”
“那好吧。”
一帆举起负灯枪,用负灯的能量将夜魔叔父的身体束缚住,动弹不得的他注视着一帆。
“那我以女儿的身份来请求你。最后让我任性一次好了。你要好好生活,每一个白天每一个黑夜都要快快乐乐的。不管你对我做过什么,谢谢你。所有事谢谢你,爸爸。”
负灯避雷针清脆的响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曲曲折折的楼梯道,丧尸仍在卖力地冲一帆发起攻击。枪焰便随怒吼,鲜血便随眼泪,一帆朝着最终的结局大步向前。
“姑娘!”
夜魔叔父叫出了这个十多年没有叫出的称呼。湿润的眼眶,矗立的身体,嘶哑的吼叫,这些无法换回任何东西。人终有一别,这折磨却要再经历一次。
突然,一帆回头望着叔父。此时此刻的一帆脸上没有了偏执的神色,只是单纯地微笑着。就这样,时间凝固了。
没有人想要下一秒到来。
就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里多好。
只是……不可能。
终于,一帆消失在夜魔叔父的视线中。
***
口腔被撕裂时,那只弱小的丧尸瘫痪在地上。另一只丧尸践踏着他的身体,冲对面的一群丧尸攻去。在他脚下血红的脚印照映着无数疯狂的灵魂。
这些可怕的东西就是恶魔的双手。
恶魔在大声呼号着。
玻璃。
木柱。
石砖。
钢铁。
机械。
电路。
破裂吧!
粉碎吧!
一切都毁灭殆尽吧!
这个城市彻底陷入黑暗中。它的每一个细部都散发出尸臭和血液,除了让人痛苦再也没有其它。这是人最疯狂的一面。他们相互撕咬相互伤害,最终走向毁灭。在充满理智的白天这样的幽灵依旧若隐若现,而现在的黑夜把所有的丑陋和攻击性放大到了极致。
“姆姆姆姆姆姆!”
这种诡异的声音是夜间交响主旋律,破裂和撞击的为这出毫无希望的音乐打着节拍。扭曲的街道、激烈的颜色、癫狂的人们,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里才有的情景。所有理智都被抛弃,**称为所有一切的支配。
恐怖!
恐怖!
恐怖!
这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与一帆走散的小呆被虫群一般的丧尸团团包围。她以自己的全部异能为代价,保存下自己的理智。丧尸们见到她如同发现异类一般不停追赶她。
这些丧尸决不允许不合心意的人出现在面前。如果他人是毫无意义的,只是出气筒而已。为了让这些不受欢迎的东西消失,那就杀死好了。
杀死!
杀死!
杀死!
这个人必须杀死!
她不属于这个群体。她会散布对自己不好的信息。她从头到尾都是那么让人不爽。她拥有自己不拥有的理智。这都是那么的该死。
白天只能通过枪械、炮弹、毒气室、大众媒体、法庭审判来实现自己的愿望,而夜晚他们有的是手臂和牙床。他们尽情撕咬,见到自己不高兴的人就趴下身子咬上一口。这样大家就爽快了。当然了,你在品尝对方的人肉时还有更强的家伙盯着你身上那块最好吃的肉。
现在,大家团结一致了。
他们看到了小呆这个所有人的威胁。
这个让所有都不爽的家伙,适合一起分食。
有饭一起吃,有气一处使,看到小呆齐步走,大家团结一条心!
“这群神经病……”
小呆一边咒骂一边逃命。不过,到底出路在哪里?她根本不知道。如果出路是白天,那么白天马上就要消失了!
咚!
一块石头绊倒了小呆,她再也站不起来了。莫非这个纯真少女的命运就是被一群毫无理智的丧尸咬死吗?
她是酷爱妄想的少女,一天到晚都无忧无虑地做着白日梦。这些白日梦里,有飞翔有糖果屋还有从天而降的星星。她几乎一尘不染,就算充满负面的黑夜她都视作令实现梦想的天地。正因为她的纯洁,就连负灯有无法污染小呆的肉体。
她才是夜晚中的奇迹!
现在这些疯狂的丧尸伸出腐烂成半截的舌头,张开血盆大口,用饿狼的眼睛关注着她的一切。
绝望的世界里,小呆含着泪唱起了那首安静的民歌。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芬芳美丽满枝桠
又香又白人人夸
让我来将你摘下
送给别人家
茉莉花呀茉莉花
在小呆生命完结的刹那,她依旧在期待着美好的东西。就算与这个黑夜如此格格不入,她依旧像在昭示着胜利一般。就算死亡也不能放弃本心。
“还有人能来救我的吧?”
最终,小呆自欺欺人的期待着。
殊不知一道蓝光从小从远方射来。这道光冲散这些丧尸的阵型!无数丧尸在这道光束的照耀下下化为一个又一个光球。他们飞向四处,最终的目的地是自己的家。这是回归的负灯能量,能够做到这点当然只有那个人!
“小八!”
逃过一劫的小呆,不断呼喊眼前这个男生的名字!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他就在丧尸的后方,用那本色的笑容回应着小呆。
“姆姆姆姆姆姆姆姆姆姆姆姆姆姆姆姆!”
发觉新的敌人,丧尸们的战意达到了定点。他们从四面八方冲向小八,如同溃堤的洪水不可阻挡。丧尸的杀意在声浪中越积越高,最终达到不可逾越的顶定点。面对这样的态势,小呆赶紧呼喊。
“快点逃!你敌不过这些东西的!”
小八毫无畏惧。对着魑魅魍魉,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向前冲刺。一人对千军万马发起冲刺!
“逃什么?我都超越究极了啊!!!”
即使只有一人,小八的气势依旧是排山倒海。
一只速度极快,蛮力极大的丧尸率先冲向小八。他的重拳就连货车也能轻松砸翻,稍不留神就会轧成肉酱。这样可怕的力量仅一瞬之间就袭向小八。
“不!”
风压扰得所有丧尸的步伐都乱掉了。肆虐的气流扬起大量的尘土,所有人的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待一切消散时,眼前的景象让小呆彻底傻了。
小八单手接住了对方的拳头。从丧尸痛苦的表情就能看出,这力道究竟有多强。小八根本不想纠缠,干脆的一拳将对手击飞至五十米远。
这种程度的力量令丧尸都感到畏惧。为了将他消灭所有丧尸都朝他攻去,那些拥有异能的丧尸更是火力全开。绚烂的电火、炙热的火焰、强大的风力……面对这些小八毫无畏惧。
他的回归经过独眼的升华后,已经上升到了解析负灯能量的地步。任何负灯能量造就的现象,小八都完全理解了。在他的眼中,那些异能不过是一堆能量的符号而已。
当他用单手挡住消解丧尸的所有攻势时,他故意做了个扶眼镜的姿势。这家伙得意忘形地宣告着:“我是尼奥。”
咣当!
小八被小呆的石头砸倒。
“耍帅你妹啊!世界都要毁灭了你还在这打杂兵玩,你真是智障没药医。给我一招解决所有!”
“好好……”
被醒工砖的小八掸掸身上的灰尘,大手一挥把整个街区的丧尸都化为成了光球。这黑暗的夜晚里,光球如同星星一般绚丽。刚刚的疯狂、刚刚的兽行全部消失不见,留下的仅仅是浪漫的夜空。
不过一秒,那暗红色的乌云将所有光都吞噬殆尽。
战斗还没有结束!
距离负灯避雷针彻底崩塌还有不到五分钟!
“小呆,告诉我一帆到底在哪里!”小八急忙问。
“她还在史都华大楼的楼顶。”
“呆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喂!别死了你!”
“我保证是大团圆结局!”
说罢,小八消失在虚空中。
***
眼前就是祸乱的根源。
负灯避雷针上的裂痕大到无以复加,崩塌是迟早是事情了。这个闪耀着诡异颜色的晶石,赐予了一帆新的生活,还给了一帆哥哥和父亲。同时,它又将所有人都推向不幸。
这个恐怖的黑夜不能再次重现,绝对不能!
没错。一帆的目的当让不是简简单单地修补负灯。她要彻底关闭负灯,给小八和叔父两人重新开始的机会。他们三个人的苦难够多了,是时候来一个了解了。
一帆把手伸向负灯,轻声说到:“结束了……”
啪!
有人抓住一帆的手死了不松开。
那不是别人,是小八!
“我回来了。”
这样关键时刻,最不能见的人居然出现在眼前。一帆生气又恼火,再迟一步白天就将被暴走的负灯淹没。这一切决不能功亏一篑。
必须挣脱小八!
“不要碰我。”
一帆抬起手想给小八一个耳光。只是她的手却很沉,比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沉。踌躇彷徨,最终一帆的眼中露出不忍的神色。
手臂垂下时,她与小八拥抱在一起。
“告诉我该怎么办……哥哥,我做不到啊!我想和你们在一起,我不要死!!!”
她哭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哀伤的声音了。
小八抱着她,不断抚摸她的后背让其安心。一帆很脆弱,小八是明白的。既然如此,这次就让他来好好独当一面吧。
以堂哥的身份。
“放心,没有人会死。我会拯救这一切的。”
说罢,他掏出两块一模一样的长条负灯。这里一块是一帆的,一块是小八的。在将两块负灯拼凑在一起之后,它们变成了完整的“V”字形矿石。
“负灯的矿石原本是承载负转、秩序、实现与回归四种力量的载具。只有同时具有这四种力量的负灯,才能成为修补负灯的材料。不仅如此,修补负灯的人将彻底掌握负灯。他能将白天黑夜逆转,也能让困在黑夜的人回归正常。”
这块闪烁着蓝光的负灯,渐渐化作粉尘吸附在负灯避雷针的裂缝上。蓝光像蔚蓝的海,不断冲刷着污浊的颜色。终于这暗红色的负灯之光,化作了天蓝色的光。楼里、马路上、人行道前,所有一切都被净化!
“这个黑夜从今以后完全封闭,全都消失吧!!!”
所有的丧尸都化作光球,如同繁星的它们是时候回到家中进入真正的梦乡了。小八的信号传递到这个城市的每一个细部。在众星消散之际,天空还原了真正的本色。
原来,现在是黎明了。
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温暖的光芒照耀在一帆的脸上。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光芒。这叫她疑惑,为什么自己没有消失?
然而,这都无关紧要了。
就让两人一起享受黎明之美吧。
属于他们的白天,终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