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会比较好一些呢……”
眼眶红肿的少女，在细细的品味了一口来自清晨的空气之后，缓缓道。
“为何？”
相较当年的那种紧紧相拥的距离，两人中间，隔着一道很小的缝隙，白若黎的袖子在她的手中，以免摔下。
可是这半步便坠入深渊的危险距离，在两人的眼中，却被视若无物。
“要是再哭出来的话，我可就不是那个活力充沛的秦素素了呢！”
她笑着，可是声音却再一次出卖了她，逐渐变得哽咽起来。
只是还不到哭出来的时候。
“那时候，你不是问过我冷不冷吗？”
“嗯。”
“很冷哦，那时候，真的很冷，现在却一点都不——”
“毕竟五年前可是在大冬天哦！”
“很快又要暖和起来了呢……”
秦素素低声道，用力扯了扯白若黎的袖子。
“再告诉我一次好吗？你对未来……抱有期待吗？”
“当然，我会找到眠眠，我会惩罚陌薰和苏静婉，然后和玖璃一起生活，最后成婚生子，最后养几个大胖小子。”
白若黎没有一丝丝的迟疑，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明显露出了笑容，这是从殿京到这里之后，唯一一次由衷的笑容。
“五年前你还说自己没谱呢……真狡猾啊，明明我们两个都是泥潭里面的污泥，却只有你一个人找到了光什么的……”
秦素素望着远处，即便她不知道哪边才是太阳生气的方向，可是迎面而来的清风，正吹拂着她的发丝。
白若黎为她细心打扮了一通，虽然手艺不精，可是也用上了她爱的吊坠和镯子，虽然要从赵家拿出来多少有些麻烦了。
当然，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属于秦素素的，她带着自己的丫鬟，从北域来的时候，可不是什么都没带的。
毕竟，她曾经想要在殿京来一出华丽的登场。
“污泥吗……被丢下去的人，是你我，可是爬出来的我，也是借着你才能够……”
白若黎稍有些隐晦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成功理解了。
“那时候，我很爱你，现在，我也很爱你，我喜欢你一蹶不振的模样，我喜欢你浑浑噩噩的模样，更爱你只有我一人可以依靠的模样……”
“现如今，我讨厌你的自信，讨厌你的善良和温柔，跟讨厌你自顾自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却又一次都没有正眼看过我……”
“我想我应该还是爱你，只是我也没办法喜欢上你这样的一面。”
她呼出一口热气，再一次拉扯了白若黎的袖子一下，想要他看着自己，只是她不知道，白若黎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
她说她爱的是那个废柴白师兄，不是现在的白若黎，她说她没办法喜欢上现在的白若黎，说他自顾自的出现，又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
其实她错了，因为秦素素才是那一个从没有正眼瞧过白若黎的人，否则的话，她是不会忽视白若黎身上那股想要从污泥中爬出去的劲的。
“差不多了吧？”
秦素素并不想让白若黎认为自己是为了苟活才说这么多的话的，比起催促，这其实更加像是对自己的宣判。
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够对她秦素素降下判决，高傲的女帝不会允许别人宣布自己死刑，除非那个人是她的软肋，是她的一切。
“嗯，我想也是。”
差不多的时辰，差不多的气氛，太阳也到达了和那一日相差无几的距离。
雾气也逐渐散开，这才能够逐渐看清楚废渊的模样，对于在场的三人来说，这是拥有着不同回忆和感受的地方，也是属于秦素素这一存在的最后一幕。
“来吧。”
秦素素模仿着那日，想要踮起脚尖去轻吻白若黎的脸颊，却怎么也找不到白若黎的位置，反过来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移动，她以为是被推下去了，却还没有。
“我刚才，抱了你一下，和昨天下午一样，我不能吻你，因为我的爱人在看着——”
“欸……”
“然后我的手，现在在你的脖子这里，你总说摸着这里会很痒，笑一笑呗？”
“嗯。”
“我现在和你面对着面，右手在你的腰部这里。”
“好。”
“现在，我要把你推下去了。”
“别给我准备的时间呀，我可没有那么做过哦！”
“是的呢，毕竟很突然——”
因为她看不见，感受不到，所以白若黎便最后告知她自己的行为，让她明白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秦素素倒也坦然，很快就接受了这一切。
“再见了，我曾爱的你。”
最后的饯别已经完成，白若黎在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右手向前一推，然后后退一步。
少女的身体在空中轻盈飞舞，宛若一只翻飞的蝴蝶，飞起，滑落，在空中勾勒出简单又细腻的弧线，牵着愁思和哀怨，连着爱与恨，割断了情和怨。
可是这蝴蝶也终将落地。
直到她的身体消失在了白若黎的视线里，直到那张笑脸不再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直到她在自己生命中变成过客。
白若黎回身离开，玖璃却迎着面上来，便走，便念着咒语。
巨大的剑阵在天空中划破云霄而来，宛若落日的余晖，刹那之间照亮了整个废渊，然后朝着秦素素的身体坠落的方向而去。
她的尸体，不应该被谁带走，她不属于自己，就像自己不属于她一般，故而，她也不属于任何人。
封魔剑阵，诛仙剑诀，这是玖璃送给这位能够自己使出些许全力的对手的最后饯别——
等到八千柄灵剑落下，废渊的迷雾重新漫起，远处的朝阳不再躲藏，玖璃拿出了上古的佳酿，白若黎携着些许的酒菜，便席地而坐。
五月十九日，既是秦素素的生辰，也是秦素素的忌日。
想必，会为她祭奠的人只有这两人了，可是也最好是这两人了。
可敬的对手，以及最爱的男人。
这日，魔尊女帝已死，白若黎大仇得报，玖璃失了敌手，三个人都缺失了什么，却又找不出来。
次日，慕剑仙鏖战女帝三日，将其斩落马下的传闻，也传开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