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千月楼是家酒楼,不如说是一家会所。
其位于城西三丁街靠近郊外之处,是一栋四层建筑,外加一个庄园。
楼内不设大堂,只有二十七间雅间。
作为朝中百官与京城世家最常来的地方,千月楼不只提供最高级的料理,还提供各种花式服务。
按理说清尘只是来吃饭的,可因为被林问秋推了一掌,只能将午饭时间押后。
为了避免留下后遗症,清尘被带到了千月楼一层的某个雅间,治疗身上的跌打损伤。
原本的道袍已经浸湿,被楼内侍者拿去后面庄园浣洗。
清尘换上了千月楼提供的浴袍,被一位可靠的医师上下其手。
那医师不是别人,正是“天魔胜王”,季素风。
这本该是风铃的职责,然而风铃因为救清尘浑身湿透,内疚的林问秋怕她感冒,强拉着她到隔壁洗药浴去了。
已经对清尘五体投地的季素风见状,说什么都要自己来。
清尘哪敢忤逆一位在北境杀了三十万人的大佬,只能乖乖躺在一张从浴室搬来的按摩床上,“享受”成国大英雄给他做的推拿。
“清尘先生,觉得怎样?”
季素风卖力地推着清尘的后背,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对清尘的尊崇。
清尘心里慌得一批,可另一方面,又觉得非常的爽。
大佬不愧是大佬,连推背都推得如此娴熟。
也许是在军中,跟老军医学过正骨之法。清尘只觉得浑身舒坦,甚至比受伤之前还要轻松。
然而大佬的问话,清尘哪敢去接,怎么回答都是个死。
他不知道季素风对他的实际看法,只当是大佬还在钓鱼。
当务之急,是要赶紧让季素风停下来,否则自己随时随地都可能吓死。
“殿下请我来千月楼,肯定不只是为了给我推背的吧,不如在这里把话挑明如何?”
“哈哈,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先生。”
季素风大笑两声,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他倒是挺爽朗的,清尘挺心慌的。
“在下找先生,是为了请先生帮个忙。”
“但说无妨。”
“先生知道,在下是戍边之将。千月楼乃朝中百官与显贵私交之所,本是与在下无缘之地。在下来此,是要见个不好对付的人。若介时先生能在旁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连三十万人斩的大佬都说“不好对付”的人,会是什么妖魔鬼怪?!
清尘的本能发出危险的讯号,果断道。
“听上去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请容我拒绝。”
季素风笑道:“先生莫急,若先生知道我要见的那个人是谁,先生肯定会答应。”
“……谁啊?”
“林贼,林玄石。”
季素风悠悠地说出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清尘立刻想起正厅那位48岁“程序员”的杀手眼神,不由浑身战栗。
更让清尘在意的,是季素风脱口而出的“林贼”二字。看样子,自家岳父肯定做了什么让人不开心的事,才会有此称号。
不过此事先放一边,清尘回头看向季素风,疑惑道。
“师妹的爹,他请你来这儿干嘛?”
“在下也不知道,这是他递送的请帖。”
季素风从怀中掏出一张红色的信纸,清尘接过一看,果然写着林玄石的名字。
清尘不认识林玄石的字迹,但上面写了“小女与金麟阁天下第一才子订婚,诚邀胜王至城西千月楼庆贺”的字样。
请帖后面标注了日期,大佬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犯错,所以肯定就是今天。
清尘想不通,林玄石为何要发这么奇怪的请帖。
他将请帖还给季素风,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如果这封请帖不是假的,那就是林相故意要放殿下的鸽子。”
季素风皱了皱眉:“先生此言何意?”
清尘不好直接说“我知道林玄石正在睡大觉”,于是随口编了个理由。
“相府的订婚礼在后天,介时京城所有权贵都会到场,没必要在这两天单独邀请殿下。除非林相是有其他事,要与殿下密谈。但请殿下扪心自问,您跟林相,有这么熟吗?”
“不熟,而且没有任何瓜葛。”
季素风露出厌恶的神色,似乎是相当讨厌林玄石。
可从他礼貌对待林问秋与自己来看,应该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是对事不对人。
清尘暂时不打算细究,只要眼下能从大佬为自己服务的状态中解脱,他就已经知足。
只见季素风收起请帖,手上的动作停了一停,问道。
“为什么林贼要给在下发这个请帖,先生可有头绪?”
“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一探究竟。”
趁着这个时机,清尘赶紧从按摩床上爬起。
他活动着身体,身上的跌打肿痛已经消散。只是肋骨处还有些疼,但那也没办法。
既然清尘起了身,季素风也不再帮清尘拿捏。
趁着大佬没反应过来,清尘赶紧整衣穿鞋,总之是将自己能做的事情全都做了,不给季素风“展现尊崇”的机会。
“先生是想到什么法子了吗?”
“倒也称不上法子,只是我有个猜测。”
清尘走到雅间门口,只要季素风敢靠近,他就立马冲出去。
“如果请帖是真的,那林相就是做了一件意义不明的事情。对于做意义不明之事的人而言,只有做0次与做无数次的区别。我猜,这份奇怪的请帖,应该不止殿下收到了。”
说着,清尘拉开雅间的大门。
门口站了位熟悉的黄衣少女,似乎正打算敲门。
见清尘出来,林问秋先是一惊,马上一脸歉疚地看着清尘。
“清尘哥哥,对不起,我不该这么用力……”
“傻师妹,我又没怪你。”
尽管清尘的肋骨提醒他别这么做,但清尘还是一把将林问秋搂进怀中。
“师妹,问你个事儿,林相今天有说要见什么人吗?”
“没有啊,爹爹可从来没有说过……今天的清尘哥哥真喜欢撒娇呢,这样的清尘哥哥,总觉得很亲切。”
林问秋微笑着环抱住清尘。清尘的肋骨立刻发出悲鸣,但为了老婆开心,清尘忍了。
季素风在后面看着清尘与林问秋的样子,想起了自己留在北境的老婆。
其实,季素风之所以在大街上看到林问秋,就“好心”带他们到千月楼,是为了见林玄石时,本方能多一个筹码。
万一那“千古贼相”要对自己不利,这边能有个人质,让他投鼠忌器。
可看到“天下第一才子”与剑圣那傻傻的恩爱样子,季素风就觉得自己很龌龊。若他还是七年前那个在草原驰骋的纯粹少年,是绝不会有这种下作想法的。
动摇的季素风看了眼怀中精致的女式手镜,定了定心神,眼神重新坚毅起来。
他从清尘边上出了雅间,在走道里,以军礼谢道。
“先生聪慧,看来正如先生所言,那林贼……(瞥向林问秋)林相确实是耍了在下。既然如此,在下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清尘先生,就此别过。”
说罢,季素风转身欲走。
清尘急忙叫住他。
“等等。殿下不能走,殿下还有事情要做。”
“哦,先生何事?”
当然有事!
你欠我们一顿饭。
还要把我们捎回相府。
老子可不想断着肋骨走九公里!
清尘正想着如何文雅地将心里想的东西说出来。忽然,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林问秋身后走了出来,用无感情的声音说道。
“殿下确实不能走,若殿下此时走了,事情会很麻烦的。”
那熟悉的声音,毫无疑问是风铃。
清尘刚想对萝莉的神出鬼没表达不满,可当他看向声音的来源,大大的眼睛里瞬间充满问号。
“……美女你谁啊?”
“回少主的话,婢就是婢,从没有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