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怎么办?
清尘并不知道。
他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个自称“郑婉”的女人,尽管浑身散发着可疑的味道,但皮包骨头的身体,以及那双见过人间炼狱的眼睛,毫无疑问是真实的。
清尘的恻隐之心,催促着清尘赶紧收了她。
可他的社畜之魂,又提醒着他不要做能力范围以外的事。
思来想去,清尘没能做出选择,但他也想通了。
在这个LV99大佬横行的世界,只要他还是LV1萌新,他就没有决定他人命运的权力,自然不能替他人做出选择。
事实上,任何人都不能,无论以何种方式,都不能。
“我可不知道你该怎么办。”
清尘苦笑道,
“你若跟我,我甩不掉你;你若离开,我留不住你。这是你的命,我决定不了,得由你自己决定才行。不然,你历经千辛万苦,从郑家给你安排的命运中逃离出来,就是为了在我这儿认命吗?”
“这……”郑婉有些犹豫。
“(坏笑)何况我接下来可能真要去宫里走走,你要不要陪我去见见皇上?”
“不,不了!小女只是一介布衣,没这个福气的。”
郑婉的脚步向后一退。
即使再困苦,她也知道要在“皇上”这两个字前停下脚步。
清尘松了口气,他的穿越难度不会再增加。
但同时他又有些失望,因为郑婉若真有勇气迈出这一步,他是一定会收了她的。
“既然如此,我们就解决一下现实问题。”
说着,清尘拿出了那张三千两的银票。一路上一直被把玩,已经快烂了。
“这三千两是你的,你得收好。”
“这,这怎么能行?”郑婉慌忙弯下腰说道,“公子救了小女的命,与小女有大恩。这钱是公子所得,理应属于公子,小女断不敢拿!”
清尘摇头道:“孩子是你捡来的,卖的人是你。我只是帮你卖掉,顶多收个服务费。这世上,哪有平台收100%服务费的道理?我又不姓马,姓马也不敢这么黑。”
“可是……”郑婉仍想推脱。
“没有可是。”清尘直截了当地打断,“别拿你的《郑家祖训》当幌子,我最烦的就是企业文化。钱是钱,恩是恩,该分账时好好分。我就不信,你们《郑家祖训》里没这条?”
还真有这条。郑婉想到郑家祖训第44条的类似内容,尴尬地垂下头。
“……既然如此,那就请公子,按照规矩分账……”
“好。风铃!”
“是。”
风铃再次“刷”地出现在清尘身旁,即使清尘有准备,还是被“咯噔”了一下。
“少主有何吩咐。”
“算账,分钱。”
“遵命。”
风铃面无表情地应下,抬起手,打起了空气算盘。
“一个孩子,总共卖了三千两。根据京城奴市抽成,少主抽七成流水。因此郑氏得九百两,少主得两千一百两。如今三千两在少主手上,理应归还郑氏九百两。”
“那就给她九百……等等,九百?!”
清尘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少主莫不是觉得给多了?”
怎么是多,分明是少!
郑婉捡的孩子,是靠清尘才卖出天价。
但更多迫于生计的父母,只能以五两的市价将自己的孩子卖掉,然后收得一两五钱,换两人三月的口粮。
而五两银子是什么呢?正好两人十月的口粮,还要被抽去七成。
如果这就是世道,未免也太悲哀了。
“……如果少主没有异议的话,婢就接着算了。”
过了一会儿,风铃幽幽开口,语气意外温和。
但很快,她就瞪向了郑婉,声音与眼神,又变得如寒风般冷冽。
“郑小姐,先前在风鹤楼时,你吃了少主与小姐一顿饭,还记得吗?”
“这,小女当然记得……”郑婉慌道。
“后来你再见少主,还说过要‘为奴为仆,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来报少主与小姐大恩的,对吧?”
“小女,好像也确实说过这个……”
“那好,现在是时候,把欠公子与小姐的东西还上了。”
说着,风铃又拨起了空气算盘。
“风鹤楼一顿饭,80两。
救你时打坏了对面餐馆的墙壁,120两。
因为没吃上饭造成的健康损失,30两。
间接让少主坐了胜王车欠下人情费,150两。
间接害得少主断了肋骨,医药费10两……”
“喂喂喂这也算啊……”觉察到不对的清尘试图解围。
“请少主闭嘴。”
“哦。”清尘很没尊严地被萝莉威胁了。
“总之,还有服损费,预约费,与天下第一才子见面的咨询费,让金麟阁阁主屈尊与老鸨谈判的补贴费,以及害婢进到澡堂被一群坏女人欺辱的精神损失费,这些不一一算了,反正全部加在一起,从你那九百两中扣,郑小姐,你可有意见?”
“小,小女不敢有意见!全听风铃小姐的……”
“很好,总共八百九十五两四钱五厘,去掉零头,实付你四两六钱银子,收好。”
说完,风铃从怀中取了一锭银子。
应是五两的重量,也没剪去那多出的四钱,而是直接强塞进郑婉手里。
郑婉有些愣神,拿着银子不知所措。
清尘本想说什么,谁知风铃忽然大喊一声“拿了钱还不快滚”。随后运起内功,一拳打在了旁边的砖墙上。刹那间碎块轰鸣,墙砖崩裂于郑婉之前。
郑婉被惊吓住,直接转身掉头就跑。先前千方百计黏上来,现在倒是走得干脆。清尘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很荒诞,但心里又不是滋味,只得无奈摇头。
“总算甩掉了。”风铃不屑地说。
“你是不是太S了点?”清尘凑了上去。
“婢早说了,对付这种人,就该强硬。”
风铃拍了拍沾石灰的手,以一种过去她绝不会使用的语气对自家“少主”说,
“自尊强的人,越是给台阶,便越是说不清。少主不直接将三千两全部给她,是怕她和方才的少主一样,露了财后被歹人跟一路。但少主实在是太拐弯抹角,让她吃饭也好,送她银子也好,像婢这般直接硬来即可,何必要整分账这出,真是自寻麻烦。”
“这是我的习惯。”清尘不高兴地叉起腰,“拐弯抹角怎么了?还不是为了防止出错。你当每个人都活得跟演武侠片一样,直来直去快意恩仇啊。我看你就是欠缺社会的毒打,不懂社会的险恶。等你以后不小心得罪人,吃了瘪,我看你还横不横!”
风铃立刻别过头去,堵住耳朵:“啊少主又开始疯言疯语了,婢不听婢不听。”
清尘则做出弹脑瓜的手势:“嘿你这萝莉,看我不怎么收拾你!”
于是乎,虚假的主仆之间,又开始了胡闹。
所幸这是一条无人的巷子,并没有原本就认识他俩的人在旁。
否则,那人一定会察觉到,清尘,不是原来的那个清尘;
风铃,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风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