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大堂内，坐着一位少年。
与其说“他”端正地坐着，不如说“她”端庄地坐着。
少年看起来年仅16，身形娇小，肤色苍白。
清秀的面容透着空灵，尚未行冠的褐色长发披散，更显女子阴柔。
身上唯一与男性沾边的，只有那身稍大的男装。若无他人提醒，寻常人十个有九个会认为TA是女的。
然而无论外表如何有异，少年身上的气质，却非寻常男子能比。
那是一种不可忤逆的威仪，仿佛有使众生臣服的魔力。
群猫被少年吸引，簇拥在其周围。
但没有一只猫胆敢真的越界亲昵，都只是远远地献上谄媚，像极了臣子与君王，既想立于君侧，又怕圣心难测。
忽的，其中一只猫看向二楼。
其它猫也停止各自动作，齐刷刷看着同一方向。
破旧的二楼地板发出吱吱嘎嘎声，越来越近。少年知道，那人来了。
“清尘先生，终于见到您了。”
少年一开口，清尘就感到这雌雄难辨的声音异常魔性，似乎能影响人的精神。
清尘捏了捏怀中胖橘的颈部，胖橘发出舒服的“咕噜”声。清尘则重新定神，做出从容的样子，只说了八个字。
“你谁啊，我们认识吗？”
“嘻嘻，也许先生不认识我，但我认识先生。”
少年边说边笑着，那笑容完全是女子模样，只不过是妖女的笑容。
“金鳞阁阁主，天下第一才子，得之可得天下的清尘先生。如今的时局，整个京城的达官显贵，个个都挤破头想要巴结先生。我也是其中之一，自然认识您了。”
“说是巴结，你这排场可一点也不像巴结。”
“怎么说先生也是大人物，小鱼小虾见多了，得有点惊喜，才能让先生记住我。”
说着，少年伸出手，表面客气地邀请清尘。
“先生请坐。若不坐下，我们就不能认识。若不认识，以后就无法合作。若不合作，先生就会变成敌人。若是敌人，以后就得除掉先生。我不想这么麻烦，所以先生请坐吧。”
“就吸引我而言，你确实成功了。”
清尘语气镇定，心里却有些紧张。
与昨天见到的某个狂妄小鬼不同，清尘从这孩子身上感到一种可怕的城府。
那气场超过了季素风，与林玄石所散发出的狩猎气场相似。显然少年的段位极高，有足以嚣张的资本。
然而，清尘也不是昨天的清尘。经过练级，现在的清尘虽不能说游刃有余，至少不会再在大佬面前两眼一抹黑，啥也做不了。
望着前方的猫海，清尘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道。
“我倒是想坐下与你谈，可这里全是猫，我过不去啊。”
“这好办，请先生稍候。”
话音一落，少年拍了拍手。
所有的猫好似得到指令。无论原先是趴着躺着还是滚着，一齐向两旁撤出，将清尘行走的通路辟出来。
等清尘到少年对面的长凳坐下，群猫才稀稀拉拉地回到原来位置。与刚才相比，它们只在更远的地方活动。两人周围除了清尘怀里的胖橘，连根猫毛都找不到。
“这样先生满意了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
“嘻嘻，先生是问我做到哪个？”
少年笑着，撸起袖子，展示自己白到病态的胳膊。
“若先生问我为何会招猫喜欢，是因为我皮肤有疾，每日需抹一种药膏，里面有特殊成份。若先生问我为何能指挥它们，其实我也不知道，跟这些狸奴呆久了，自然就会了。”
“这么神奇的技能，有空教教我。”
清尘摇了摇头，他在原来世界也养过猫。
不过那猫是他的主子，已经被他养成猪了。
身为社畜，撸猫是清尘主要的解压方式。怀里这只胖橘虽不是自家主子的品种，但肥硕程度一致，撸上去手感亲切，有种家的感觉。
“行了，不兜圈子了。你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交流养猫心得。我刚出山不久，对京城的人物不熟悉，不知现在在我面前的是哪位王爷，要开出什么价码，让我帮他夺嫡？”
少年一听乐了，戏谑道：“嘻嘻，先生真会说笑。灵安再不济，也不至于夺我亲爷爷的位子吧。”
“爷爷？”
听到这个词，清尘一惊。
“没错，东宫太子是我爷爷。”
少年拿出一块令牌。如果风铃在旁，就能认出这牌子是东宫信物。
在成国，只有两个人能拿这块牌子，也亏清尘完全不认得，才能表现得不卑不亢。
“还没向先生介绍吧。我叫季灵安，是东宫太子的嫡孙，也是当今陛下的嫡曾孙。按礼制，嫡嗣不可为王，所以我不是王爷。先生若是忌讳，可以叫我‘曾孙殿下’。”
好家伙，连曾孙都出来了！
清尘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回想起昨天见到的胜王与杜王。
两位王爷都是当今皇帝之子，还都很年轻，让他对统治这个国家的人有了错误估计。
现在按照季灵安的年龄推算，那位人人都想干掉的太子是位50多岁的老同志。至于皇帝，怕是超过70。
天下岂有五十年的太子？！清尘刚想这么说，就想起自己那个世界还有位百岁老太太。这个世界跟她比，居然还差了一代。
清尘定了定神，心里把现状理顺。忽然他想通了，撸了一把胖橘，幽幽说道。
“我懂了，殿下此来，是想探探我的虚实吧。”
“正是。”
季灵安正坐，有些认真地说。
“自出生起，我便住在宫中。宫里尔虞我诈，连亲眼看到的东西都不能信。人们都说先生大才，但我想看看先生是否名副其实，于是不请自来。如有冒犯，还请先生见谅。”
“那殿下觉得，我‘名副其实’吗？”
“嘻嘻，这可不好说。”
季灵安忽然发出轻浮的声音。神情切换之快，堪比川剧变脸。
“我就算再会看人，也不能三两句话就将人看透吧。不过就长相而言，先生已经合格。不管先生是在世龙凤，还是绣花枕头，东宫以后都会拉拢先生的，请先生做好准备吧。”
清尘立刻不悦道：“我咋成绣花枕头了？”
“我可没有贬低先生的意思。”季灵安嬉笑道，“龙凤有龙凤的用处，枕头有枕头的用处。用在合适的地方，枕头甚至比龙凤还强，先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是明白，但不爽是不爽。”
清尘不高兴地摇摇头。他知道，只要自己还是“天下第一才子”，那他就是这个世界的“大明星”。
大明星可以当代言人。任何势力只要将“天下第一才子”推到台前，就能给世人营造出这个势力更有胜算的感觉。
于是，“第二才子”、“第三才子”，便更有可能倒向“胜者”。这就是绣花枕头的用法，用绣出来的龙凤吸引更多龙凤，远比一开始就选龙凤，最终也只得一只龙凤赚得多。
“无论如何，殿下的话冒犯了我。我希望东宫开出的价码足够高，能让我忘掉刚才的不愉快。”
“请先生放心，东宫开出的价码，我相信这世上没有其他人能给的了。”
“只有东宫能给，看来不是寻常的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了。”
“自然不是。”
季灵安收敛起笑容，身体前倾，用到现在为止最认真的态度，对清尘说。
“若此番夺嫡，先生能相助东宫。东宫能给许诺先生的，是绝对的‘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