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开枝散叶的能力,无人比得过当今圣上。
在他目前活过的七十二年里,一共留下了82位公主,61位皇子。
其中,三十五位皇子已有生育,生下的皇孙又生了皇曾孙。
时至今日,礼部登记的直系子孙就有三百多位。如果将没名分的也算进去,数字只会更加夸张。
但在如此庞大的皇族之中,真正有实权的并不多。
大多数皇族都是圈养的,他们的职责只是延续血脉。除了血统高贵外一无所有,与和牛黑猪无异。
而在有实权的皇族中,能在庙堂之上呼风唤雨,决大小事务,定成国未来者,就只有五位。
除去已经失势的东宫太子,余下的四位,都是亲王。
季素淳便是这四位亲王之一,掌控京城的他捏着所有朝中之人的软肋,母族的强势也养成了他骄横自大的性格。
可现在,他却孤零零站在相府门口,一旁停着他的亲王象辂。
看样子他是在等什么人。但他并没展现出任何等人的诚意,反而满脸不耐烦的样子,在心里诅咒那人快点死去。
不一会儿,又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规制比亲王的象辂小些,是郡王的木辂,停在了季素淳的马车之后。
季素风从车上走下,正准备从车里取些什么,忽然看到季素淳,露出惊讶的神情。
没等他说什么,季素淳便冷笑一声,仿佛在无聊中找到了乐子。狂妄的神色是他一如既往的风格。
“哟,这不是胜王兄嘛,你怎么来了?”
杜王……
季素风咬紧牙冠。昨日的侮辱犹在眼前,但现在只能克制。
“在下见过杜王殿下,不知殿下为何在此?”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季素淳的语气十分不满,好像季素风冒犯了他。“胜王兄,现在是我问你问题,而不是你问我问题。你的答复很不合礼数,下不为例。”
季素风假意致歉道:“多谢杜王殿下包涵。在下有些私事,来此处理一下。本是突然造访,事先没有与相府预约,没想到杜王殿下也来了。殿下聪慧,想必是知道在下会来,所以绕到在下之前,特意等在下吧。殿下如此抬爱,在下实在难以回报。”
“等你?呵!王兄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
季素淳露出鄙夷的神色,他从心底就没把季素风当回事,竟没听出对方的挖苦。
“昨日相国在千月楼设计陷害诸王,致多人中毒。虽无死者,但伏者众多,影响恶劣。陛下有旨,命我等前来调查。我在等一位证人,与王兄无关。请王兄不要自作多情了。”
“既是如此,在下就不打扰殿下查案了,请容在下告退。”
“站住。”
季素风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一眼。
“殿下不是找我无事吗?”
“本来无事,现在有事了。”
季素淳向前一步,在季素风耳边得意地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离开皇宫,流落北境,就是拜那林相所赐。之后十六年你一次都不曾与林相打过照面。今天突然来相府,你不觉得这很奇怪,需要解释一下吗?”
季素风冷漠道:“无需解释,在下的私事不值一提。殿下所查之案与在下的私事无关,即使在下说了,对殿下也无益处。除非殿下有别的图谋,非要知道。那在下建议殿下去问问别人,也许别人更值得嫁祸,不要在一个小小的郡王身上,浪费殿下太多的时间。”
“呵呵,这话说的。我怎会对胜王兄做出如此过分的事情,你可别污蔑我啊。”
季素淳表面笑嘻嘻,脸皮下却隐藏着十足恶意。
“胜王兄莫忘了,昨天若非‘天下第一才子’突然出现,你我都得被折进去。京城里坏人多,谁都可能是投毒主谋,就我与胜王兄不可能。怀疑胜王兄就是在怀疑我,我又怎会怀疑胜王兄?请胜王兄放心,无论你是否与此案有牵连,我说没有,那结果就是没有。”
“那在下就此谢过殿下的信任,请问,在下可以进府了吗?”
“可以,你去吧。”
“谢殿下。”
季素风躬身行礼。为了压抑怒火,拇指的指甲一直掐着食指的指肚,刻下了一道深深的血印,看着生疼。
不过季素风并不在意,回身从车上取下一个布包。
兴许是发现了季素淳的目光,故意朝他伸了过去,说:“这里面装的都是衣物,殿下要检查一下吗?”
“滚。”季素淳看都没看季素风一眼。
季素风也没再理他,转身向相府大门走去。
可没走两步,季素风便发现,相府外停靠的象辂竟不止一辆。
其余三辆象辂,都停靠在季素淳的那辆之前。以杜王的性格,他绝不会允许比自己地位低的人行此僭越之事。
成国一共有四位至高亲王,这与相府门口的象辂数量一致。
季素风意识到,自己可能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眼下的相府成了死地,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但,季素风没有退却的打算。
与清尘的见面,让他心中渐熄的火苗复又燃起。
作为曾经的英雄,浑浑噩噩了七年,如今时局变幻,让他又有了熠熠生光的机会。
在这场夺嫡之战中,他“胜王”,将是一枚极为有用的棋子。每个嫡位争夺者都会拉拢他,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逃离,不如大大方方进入局中。
即便他现在只是一个郡王,但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即便只是在局中随波逐流,也好过只能在局外嘤嘤叹息。
届时,若谁真的要对他不利,倒是能给他一个理由,让他抛开一切,放手去搏。
毕竟夺嫡就是搏命,自季素风从他那连名分都没有的宫女母亲腹中降生开始,他就一直这么做着。
七岁出宫,九岁初阵。
十四入北境,十六岁灭胡。
人生二十三载,哪一次不是以命相搏?
北漠纵横千万里,岂向形龙实犬者屈膝。
“王爷,这边请。”
穿过步道,季素风被相府家仆领进正厅。
正厅内果然坐着另外三位亲王。坐在右席的丰王放下把玩的古董,坐在左席的定王收起耍弄的铜币。
胜王的到来对他们来说也是预料之外的事。季素风分别对两人行礼,最后,看向中间主宾座上的人。
“胜王季素风,见过丰王殿下,定王殿下,秦王殿下。”
“免礼。”秦王平缓地说。
“谢三位殿下。”
“哥,怎么来了个想不到的人?”丰王瞟向定王,那是与他同母的兄长。
“陛下的圣旨没有你,你来做什么的?”定王道。
“回定王殿下,在下因私事来相府,得知三位殿下也在,就想着拜见一下三位殿下。如有唐突,请三位殿下恕罪。”
“恕罪,说得轻巧。”定王暴躁地说,“你知道相府发生了什么?林相涉嫌大罪,现在正被调查。你这时来,要么缺心眼儿,要么你也是主谋。什么私事这么重要,让你连命都不要地赶到这儿?我今天眼花,看不清也听不清。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当我没见过你。”
“回定王殿下,在下没想那么多。”季素风沉着道,“在下是来了相府后,才知道这里发生的变故。但在下问心无愧,既来之则安之。如果三位殿下觉得在下打扰查案,那在下立刻告退。但如果三位殿下需要在下帮忙的话,请三位殿下尽管吩咐,在下一定倾尽全力。”
“嘿你这人怎么……!”
“胜王,你坐吧。”
忽的,秦王打断了定王,对季素风示了一下意。
“秦王殿下,这样好吗?”丰王说道。
“既然胜王想帮忙,让他尽一份力,对我们没有损失。”
秦王的语气极为稳重,丝毫看不出他竟是众人里最年轻的,比季素风还小三岁。
“胜王殿下,您是我成国的英雄。虽然您不在陛下圣旨之列,但我相信您的忠勇。小王是这次事件的主审,陛下许了我便宜行事的权限。我现在让胜王留在这里,有人反对吗?”
“我听秦王的。”
“啧……同意!”
“既然如此,就请胜王入座吧。”
“谢三位殿下。”
季素风向三位亲王各鞠一躬。照着秦王指的方向,走到定王的身旁。
定王诡异地盯着季素风,但季素风没察觉,直接坐在了左边的次席上。
作为一个自幼就出宫的皇子,季素风没有完整地学过礼法,自然不太懂规矩。
但另外三王都知道,按照成国礼制,宾客入座时应按主宾、左一、右一、左二、右二的顺序。
季素风坐掉了原本属于季素淳的位子,但秦王没说什么,丰王没说什么。
定王看了眼一脸泰然的秦王与弟弟,想了想,最后同样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