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苏醒

作者:文小白 更新时间:2021/3/25 14:38:28 字数:4393

我脑子有点迷糊,好像经历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隐约记得是另一个世界,权当是烧糊涂时的梦,大概。

我从床上坐起来,木头搭的床只是铺了一层不厚的褥子,有些硌人,这是先生家的诊疗室,我也是常客了,阳光照在雪地上再从窗子射进来有些晃眼,我看着窗外那片熟悉的矛树林(一种非真实的树,茎干笔直木制紧实由于长得像倒插的矛以及适合作为木材而得名),轻嗅着熟悉的药草香气,听着那个小药壶里水的沸腾,突然感受到一种回归人世的真实——我打小身体很弱,据老爸说我的天赋还是“疯子眼”,三天两头地病一遭,两天三头地晕一会也已是常事了,有时甚至觉得或许出生时没那个神婆的话,让我溺死在门前那条河里,对老爸老妈,对自己都是解脱。其实那个神婆什么“有大势之气”都是乱说的,只不过顺着奶奶的意思舍不得我这个孩子罢了,这年头活着难,要不是十里八乡的愿意帮衬,先生愿意收留我当个徒弟,不然是苦了家里人了。

“唉……”莫名地想到这些,我叹了一口气。觉得嘴中是苦的想要喝些水,“怎么搞的?”我喃喃,前年开始身体好了起来,虽然偶尔病一下,家中也会有药,不至于到先生这,不知道这次……回过头我打算起身,结果一阵发虚,只好直直坐了下去,恍惚间才看见父亲坐在床前抱着手头靠着墙睡的很沉:身子是蜷曲着的,可是仍然高大,我看得清,他的鼻头微微翕动,打着极轻的呼噜,眼圈很重,眼球在快速转动——看来实在做梦,不知道做的什么,那张黝黑的脸庞血气相比往常少了些,杂了些乌青——然后眼泪便不知名地滑出了眼角,不知道为什么,或者是心疼,又或者是因为那个梦,我仿佛失去了他一万次似的,喉头一紧“爸……”

尽管很小声,但是他还是从他的梦里听见了我的呼喊般的从梦境的底部浮了上来,先是身体可见地一紧,用手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便立马站起来走到房间另一边为我倒了一杯水来:“来,喝水。”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也如同往常一样的木讷。我不该叫醒他的,我知道,可不知怎么的……

我接过水,只是劝他休息,但是他不愿意停,前前后后在房间里走了两圈,把药和粥先后又给递了过来,然后便杵在床前便问我还要些什么。

我看着他,那是一张不怎么帅的脸,有着几乎所有典型山区人的特点:很平常的甲字脸型纹着两道浅淡的眉毛,眉毛下的那双眼睛可以说是十分凌厉,不过大概是熬夜久了,布满血丝的眼球现在显得却是那样的憔悴,他的鼻子很大带点鹰钩,这是他引以为豪的帅气鼻子,可惜我没有遗传到,除此之外都可一说土气地像路旁随便的一棵槐子树:皮肤被山风蚀刻的厉害,很糙很黄像是老旧的亚麻布,头发干燥的像是秋日的柴禾,隐约中有些发黄,还埋着几根难以察觉的银丝——就是这张我熟悉无比的脸此刻甚至显得有些局促,我心中又是一酸。我刚要说些什么,他又动了起来,“我把先生叫过来,你好好休息。”然后快步走出门去,消失在视野里。看见他的步伐有些发虚,我终于又是开始落泪起来,莫名的,觉得难过。

“哎呀呀,小鬼头又哭了,哭鼻子,羞羞羞。”走进来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名字叫兰,没有姓氏。尽管穿的是一身深黑色的学者长袍但是掩盖不了及其傲人的身材,有着一头蔚蓝色的长发但总是扎在脑袋后面显出能干的派头,长得并不漂亮,却显出一种与年纪并不相称的稳重气质来。她就是先生,根据我知道的先生据说是上个纪元时帝国给每个村给予的恩赐什么的,但距离上个纪元结束已经四百年有余,这个称呼是被一代代地传了下来,可真相早就被掩盖在了黄土之下,用她自己的话说“上个纪元的所有伟岸都被战争的暴风卷走了,埋在墙角的这些砖头还是呆的好好的”。我擦了擦眼泪,想站起来行礼却被她按了下去,“Te Na Da Ta(热量交换)——嗯,彻底退烧了,身体还很虚弱要多休息,你休息好了,你家老头也不会担心。”

我点点头,“是,老师。”却要张口,却再次被她的话塞了进去“村长大人我要他休息了,别担心。倒是你,怎么搞的,生了这么大的病?”我只是摇摇头,“我不知道,昨天一天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吧,睡觉时做了个奇怪的梦,醒来就……”说的也是实话。

“啧,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将近四天,好好想一想,你是见过什么特别的人还是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我心头一紧,“四天么……”怪不得父亲会那么憔悴,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先生放下抓着我的手,起身整理好衣服:“这样啊,如果遇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一定要说,我不确定这真的是不是普通的发烧……这些药你先吃着,如果有问题或者想起来了什么和我说”她开始用小拇指绕起了头发,像是思考着什么“梦?……”

“先生!那个…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我的天赋好像…觉醒了,嗯。”我踟蹰起来,还是下定了决心。她挑了挑眉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我想到什么,就会出现什么……”其实我撒了谎,在我眼里其实还有一个陌生的人影一直坐在我的床头。他并不是我想象出来的,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个做工及其精致的玩偶。他穿着一身我从未见过的华美衣物,那是一种及其漂亮的紫色,比盛在小教堂的银酒杯的金蕙花酒还要漂亮的紫色,样子有点像短祚,但是袖子要长一些。事实上他极其的小,个头两拃不到,像个飘飘果一样在空飞来飞去。本来我要说的,可是他将手指轻扣在我的唇上,示意我别说出他的存在,而我也莫名其妙地做了。

“出现?”师傅显然有些迷糊,在她的认知中可没有什么东西能凭空出现。

“啊,是这样的……”我刚要开口,可是身体便脱离了我的掌控“嗯,比如说我想到了您的那本书,然后它就会出现在这里——当然您是看不见的,您可以理解成,嗯,一种只有我看的见的幻像。”我刚刚几乎要叫出来,幸好那个人影安抚我说是借用一下嘴什么的叫我不要慌张,如果刚刚真的张牙舞爪起来,估计真的会被老师认为是发烧烧坏脑袋了吧。

“跟着你说的做。”突然他说了句话,他的声音很轻,声色有点像我妹妹向我讨要东西的样子,但是嗓音混合有一种成年男性的味道,而且语气也更为沉稳好多——声音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来的,以至于过了好久才意识到他似乎可以说话。我半信半疑的想象起来,然后眼前竟然真的出现了一本书,刚开始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轮廓,可是随着我眼睛落到这个浮空的幻象之际,那些应该拥有的细节兀地清晰起来:那是一本有足足半拃厚的书,用上等凯牛皮包的书封早已在无数双手的摩挲后磨去了它本来的颜色散发出一种神秘惨白色泽,尽管每届的先生都会重新抄写,但是作为原本的它在三百年时间的浸淫之后已经脆弱到无法被打开……种种,甚至那段借由魔力铭刻在书扉上的蓝色标题《盖伊的农学导论》也浮现其上,一如我在观星塔中见到的一般。

“咳咳,别那么惊讶,这可是你的能力。”看见我有些走神,那个人影提醒到。

看着我哦呀哦呀的叫了一阵,兰的眉头皱的越发地紧起来,顺势坐在我旁边紧紧盯着我说,“你——这个问题可能有点莫名其妙,但是认真地告诉我:分的清什么是现实吗?”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这么盯着我?刚刚没有在发呆吧……”千万条思绪一闪而过,我极尽所能地搅动脑筋想着怎么回答——好吧,事实上我被这架势吓到了,全然不知道她问了什么,“啊……啊?”

“我说,你……”

我看着她的嘴唇在我面前一张一合,我听着那熟悉的几个字节敲打着我的耳膜,可我无法理解“她是谁?我在哪?”那种恐慌感又一次地卷携起我的身体,将我狠狠拍打在思维之海的岸边……霎时间,那些梦境又席卷而来:在天上飞翔的却不会振翅的铁鸟、石头铸成的高大匣子、被圈养的亿万个我……我只是觉得我躺在黝黑的砧板上,旋转着的青灰色的天空正向我剁来……

我等着他的回应,但是只看见小家伙的瞳孔放大,呼吸急促起来,眼角也逐渐润湿,可是下一时刻,就像什么也未曾发生过的一般,他摇了摇脑袋,用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有些慌张地说“老师,我,我不知道怎么搞的,就,就……”

呃,以前没怎么注意,果然一紧张就结巴了啊。他又在发呆了,估计还是在想他爸爸的事,“既然他没听清楚,那件事还是再等他身体好些了再说,毕竟这件事还有点蹊跷……”看着那张刚刚有些血色的脸,心下又可怜起来,“我没说什么,只是问问你,你妹妹和你李叔他们来了,你要看看吗?”

他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还挽起袖子逞强地说,“我现在好的差不多了,要我去——啊嚏(音:且)!”结果话说到一半,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喷嚏,然后又蔫了下去,“你还是好好休息吧,祝福之前快点好,今年的仪祝还想不想参加?”又想了想,“李叔那边你还是……”

“哥哥!”话没说完,文小姝像燕子一样从门缝钻了进来,扑到我的床上。说句实话,她五岁开始就不怎么粘着我了,今天这么的一搞,竟莫名其妙地想起来以前老是口齿不清地“哥哥”地叫的日子来,“嗯嗯,我还以为贴哥哥的妹妹只会出现在二次元……”旁边的人形径直从妹妹的身体的穿了过去,转了个圈然后喃喃自语起来。

“?”我纳闷着,然后脑子里就浮现出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一脸不屑地递过一杯药的景象,甚至还有嘲讽“怎么又生病了”和一个粉毛女生左一句哥哥又一句哥哥只差双眼冒爱心的景象。

“呃,这些是你的经历吗?”我脑子里默默地想着,不禁有些汗颜,那个人影回到了窗台上抖抖肩膀“谁知道呢。”

思想跑回来,讲句实话刚刚那一下真的有她没轻没重的风格,刚要吐槽,话又又被打断了“这是奶奶做的肉汤,你自己慢点喝……”

我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讲些无用的东西,感叹着女生真的是一种烦人的生物,然后从门口又闪进来一个更加烦人的人,夹克(是杰克,不过大家都喜欢这么称呼他)大叔,然后出现了——上来就是标准地摸头式打招呼,“小先生看起来精神头不错——”

不是我头还是晕乎乎的,你哪里看出来我精神头不错啊喂!还有不要摸我头了好吧,会长不高的喂!“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在把我的头模了个爽之后,这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人变着戏法似地从背后掏出一瓶子酒出来,然后,然后就被赶出去了,不过在此之前他早就利索地将妹妹带的那罐子肉汤和几个糖果放在了门边的桌子上。

“唉,是该叫小夏尔管管了,二十三了还没个正形。”兰扶着额头走了出去,“你俩聊,我还有事。白,明天下午来见我。”说着也退了出去,出门时又回头望了望,眼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来,须臾是黯淡下去,合上门,哒哒哒地走开了。

我看不真切,只是觉得那位无所不能的先生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落寞,但是妹妹还在括噪着,便不去想。妹妹开始的那股子疯劲倒是过去了,然后“然后奶奶说药要按时吃,这次生这么大的病不着急回来,虽然老头子发话说是今天就回去,不要劳烦……”我看着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虽然大部分都有都在听但还是贱贱地说“好烦啊,知道了,知道了,你哥我要你说。”然后,她及其不留情面地锤了我一拳。

“啧,就不该来看你。”嘟着嘴,她咕叨到,然而我耳尖“这么说你很担心我喽?”“谁会脑残到担心你啊,要不是奶奶担心你,让我看看你死了没,不然谁会来啊。”唉,真是一点口德都不留,“小屁孩,谁要你看我啊?要不是嫌你太吵吵,我智障了才生病!”“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她开始阴阳怪气起来,合着我现在不舒服,你真以为我没脾气啊……

就这样,我俩拌着嘴,不知过了多久,只是见到日头更高了些,也许门外马槽里的苜宿也涸了下去,只是听见哪里的角马打了个响鼻,然后一场新雪将地上胡乱的笔画轻轻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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