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手机上看到泽尔里奇大人殉难的画面之后,像我这样的学生,还有各种中低阶人员,也开始大量往西城涌入。
没别的原因,只是想尽份力,守住城市,即便希望渺茫。
万一呢?
其实主要是,守不住的话,自己也没了。
我摸摸手上的藤杖,喘了口粗气,余光瞟了眼旁边的那个精灵法师。
他年轻英俊,面容沉静,施法频率也比我高得多。
——就觉得自己很无能,明明一天之前还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的天才少女。
之前看手机上说,城中有人建议取消结界,这样起码有人能逃出去。
但多数人还是反对的,毕竟一来城中老弱很多,二来从卡赞留多赶往其他城市非常遥远——平原上还有更多次级的邪神衍生物。
后方的副将军立刻表示了意见,统一舆论,希望大家能支撑下去,说涣散民心要不得,现在没有余裕。看起来,大家也都接受了。
然后现在又撑了快十五分钟,总觉得城下那群大佬快不行了。
我以前念的中级魔法学院的校长,刚刚也在城下——
没想到这个光头大汉一身火魔法那么硬核,想到当年还和同学怀疑过他是空降的权贵,就有点惭愧——
不过anyway了—— 就在一分钟前,他被魔神一拳砸了个稀耙烂。
那张锃光瓦亮的光头和黑色巨拳亲密接触的瞬间,我仿佛从天边的落日里看到过往记忆的碎片,听到当年和麻雀脸同桌在自习课上说过的悄悄话——
"阿丽亚,有没感觉,今天庆典上的光头校长好~没文化啊!"
她形容"好"的那个词拉得很长。
我侧耳写着作业,一边饶以为是地频频点头: "是啊是啊,连火球术的变换咒语都能弄错,还好意思在讲稿里引用呢…"
——我摇摇头摆脱片刻的失神,心里向光头校长道了个歉。
擦擦头上的汗,却发觉有一滴从脖子上滑落,落到了我勒得有些紧致的胸脯上。
感觉莫名得冷。
我看看不远处那个张牙舞爪的黑色巨人,轰击的鸣响时而穿透结界。
再看看身边这些疲惫不堪的魔法师们,有的已经精力耗尽,颓然地抱头坐下痛哭。
——就觉得好无力,明明几天前,还有心思在夜晚点着烛灯,喝着冰爽的甜品,看着记载未解之谜的志怪书籍。
我呼出一口气。
"小姐,您到极限了,撤下去吧。"
旁边的精灵小哥安静地说。
"没事…"
说着,我看了眼城下,呆住了。
精灵小哥又站起来施法了。他向结界加了力道修护,又往城下大佬那里送去一片风语祝福。
但我就呆了半天——
我看到了之前那个流浪汉。
"他来干什么?"
他无所谓地站在城门口,望着魔神。
眼神… 很严肃?…还带着——
半分轻蔑?
我突然有点好奇…
或者说出现了某种不切实际的希望。
妈妈临终前经常和我讲,人快死的时候,就很难控制一些奇怪的想法,那种想寄希望于有的没的的想法…
她当时说的很坦然,但现在我才能理解一点她当时复杂的心情。
眼睛变得有点雾——
我聚集起魔力,向那个"流浪汉"传音:
"大魔法师泽尔里奇被魔神杀死了,原本翻盘的希望没有了。所以,现在只是在苦苦支撑。"
"小女孩,你是不是很怕?"
"...你...怎么能和我传音?"
"害怕吗?"
"你这人…"
"别怕。"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不再对我说话,迈出步子,走向城下正对魔神的那群大佬。
我犹豫一下,狠下心,用尽全力对他施放了一个中级加速。
他变成一道幻影,冲进了人堆。
"我…我魔法突破了?"
我捏了捏自己的头发,感觉到发丝上的汗水。
——忽地,四周阴冷的魔力强了高几成。
旁边的精灵小哥直接昏死过去。
"帅哥,你没事吧!"
他没回应我,身后又传来几个倒地的声音。
没等焦急的我回头,远处又传来巨大的轰鸣,引发的震荡让我差点摔倒。
我胆战心惊,看到魔神一拳实实地捶进了城下那堆大佬,还引发了火焰的爆炸。
"那个人…"
还是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阵阵凄厉而尖锐地叫啸声不停地传来,充斥了四面八方。
"啊…啊——啊啊啊——"
我捂住脑袋尖叫。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是邪神衍生物——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是【啸魂的已亡人】。
怎么会。
我痛苦流泪之余,也看到城下的空气,弯弯曲曲的,像在蒸汽的热浪中一样——因为那里不是空气,有东西,只是近乎透明。
好痛啊啊啊。
好痛好痛好痛。
是【啸魂的已亡人】。
法师克星。
完了,那群大佬也——
卡赞留多完了。
城下密密麻麻全都是这种邪神衍生物。
可我还是没反应过来——
一道道冰花飞速从城下那群大佬中飘舞而出。
我看到城下那一片片扭曲的空气在冰花中溢出点点紫色和蓝色的荧光,叫啸声戛然而止——
只留得城外遥远的平原上,传来的阵阵空荡而低沉的回响。
"是他,一定是他!"
我不知道为何如此笃信,又如此欣喜。
我看到白发的海尔姆将军坐在地上,筋疲力竭,连连抱头摇晃提神。
但他身前站了个黑色的身影,拿着一把蓝色的剑,做着准备拔剑的姿势。
我…
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
"精灵帅哥,快起来看!快起来看!"
我拍着身边昏倒的精灵小哥,但他还是没什么反应——我就继续欣喜地拍他的脸。
啊,我好开心。
我好开心!
此刻,悠悠地,四周不知从何处传来低沉的交响乐声。
"诶,是什么声音?"
我疑惑的歪歪头。
"是元素精灵在歌颂… 小姐别拍了别拍了,脸要肿了…"
被我欣喜地拍着脸颊的精灵帅哥发出疲惫的声音。
脸有点烫,我不好意思地把手收了回去。
交响乐声逐渐清晰起来,变得悲壮,苍凉,进而高昂。
"好像是【悲叹者】,偏向剑,但奇怪的是没有一点魔力?"精灵小哥坐了起来,看向魔神那边,又看看一脸懵逼的我,"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大概近似于…"
"…嗯?"
"…剑圣吧。"
精灵小哥话音刚落,魔神也再一次击碎正面的结界,而那个黑色的流浪汉也拔剑了。
嗯,不对。
那个黑色的剑圣。
他拔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