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队好不容易抵达僵尸几乎死绝的墓穴第二层,总算能喘一口气,炼金术师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压低声音向自家家主汇报遭到血尸尾随的情报,交给对方判断,等待贝瑞琳的指示。
“既然对方没有主动攻击的意图,那么我们也不必打草惊蛇。全员加强戒备,人造人召唤戒灵探路,抓紧时间向第四层前进!”
其他同行者既见识了贵族大人不输自己身手,已经打心底里认可了对方的领导,又都和贝瑞琳一样,在与活尸的激战中用掉了【收尸人的幽魂斗篷】一天一次的不死者攻击防御,都谨慎了不少,故而纷纷对她的决策表示赞同。
而林君贤一方,也还并不急着偷袭,或者说原人类行尸走肉的现僵尸舔食者怪物,甚至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偷袭杀人。
于是乎,不死者与生者之间达成了微妙的平衡,诡异的血尸成了众人头上悬而不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直跟随他们穿过第三层错综复杂的迷宫,来到通往墓穴第四层的陡坡入口。
陡坡之下乃仿若深渊的漆黑,打扰死者安宁的闯入者们仿佛目视虚无。
尽管对第二层和第三层的探索突然变得顺利,一路上都没有发生战斗,按照地图指引平安无事到达,但是在面对这仿佛连死亡本身都会死去的漆黑的时候,生者们不由得心生胆怯,停住了脚步。
只有贝瑞琳一人,披着已经失去了幽魂特效的收尸人斗篷,义无反顾地向埋葬着魔女的静寂黑暗潜行。
顾伦娜家的家族遗训中有言,所谓魔女实为历史中一度篡位顾伦娜王室的摄政王,魔女的宝物乃王国的国运所在,本应在摄政王归还大政时一并交还于顾伦娜王室,却因某些原因失踪,成为传说中的遗产,进而导致了王国的衰落。
顾伦娜家对魔女遗产的寻觅持续了近千年,把目光停留在魔女墓穴后,对第四层埋骨之地的那一片黑暗的研究又持续了几代人,作为现任家主,贝瑞琳虽然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黑暗、亲至踏入这深渊,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顾伦娜的上一任家主、贝瑞琳的父亲,理查德-顾伦娜不惜投身骸骨教派,成为【收尸人】染指禁忌死灵法术,借助死亡传承的知识对墓穴第四层进行了深入研究,并得出结论:
“王国介于生与死之间,昔日的辉煌深埋于黑暗之后,所等待的并非作为不死者的再临,而是来自生者的祭祀。”
而今夜,理查德-顾伦娜的女儿、贝瑞琳-劳拉-克劳馥-顾伦娜,从遥远国度归来,作为【女祭司】序列【灵巫】位阶的【德鲁伊】,作为生者的祭司为死者献上祭词:
“歌颂吧,喧嚣吧,树木,勿要让阳光照到此处。”
“起舞吧,踊跃吧,花草,用你的香气作为路标,使亡者不至于迷路。”
“歌唱吧,啼叫吧, 无家之鸟,勿让夜之主拔走你的羽毛。”
“俯首于地吟咏叹,仰头望天歌颂唱。怜悯于漆黑的兽,哀诵挽歌吧。”
“居于常暗之国的黑女神,请降下离别之吻,赐予死者安宁。”
这祭词中蕴含着【德鲁伊】的力量,贝瑞琳此前一直只使用【巡林客】的能力,温存下来土元素和水元素,彻底迸发,土与水糅合,催生出木魔法的波动。
草木轮回,生如夏花,死若秋叶,树精的木魔法是介于生与死之间的魔法,而在生与死之间,在王国的崛起和衰亡之间,存在着永恒。
贝瑞琳用庄严的语调诵念祭词,一步一步走下斜坡,走入如夜幕下潮汐般的黑暗,她曼妙的身姿渐渐淹入进漆黑的海洋里,一如深夜投海自尽的亡国皇后,雍华身影隐去,只剩下悲怆的声音,在深沉的黑暗中回荡,凭吊逝者。
“怜悯于漆黑的兽,叹息迟暮的余晖,所有逝者皆应获得告慰。”
“居于常暗之国的黑女神,请屈尊纡贵,俯身拾起黄昏的落叶。”
“居于常暗之国的黑女神,请赐予不死者以爱抚,赐予死者以安宁。”
于是,愤懑足以扭曲死亡的怨念被安抚,埋葬王国昔日辉煌的埋骨之地被祭祀,冷寂如一潭死水的漆黑之中,也发生了些许变化,偶尔有安宁如死亡的淡淡磷火闪烁,又如深秋时风烛残年的萤火虫。
草木一秋,飞火流萤,每一株树木自有其生长与凋亡,贝瑞琳的祭词化作悲风,如主衰落的黑女神拂过丰收的金黄麦穗一般,安抚着连死亡都被扭曲的黑暗。
黑暗如海潮,而贝瑞琳的哀悼是旋涡,深沉潮水被卷入,黑暗化作有质有形的某物,朝旋涡中心的贝瑞琳处聚集,黑女神放下身段赠与离别之吻,以诗章唤逝者,启程于彼方之茫,以思念悼亡者,归来于时间之名。
黑暗的孤独被埋葬,光明的辉光于往生,有质有形的黑暗最终聚合成一幅发着幽光的面具,覆盖在贝瑞琳精致得看不出年岁的面孔之上,那面具便是魔女的遗产之一。
第四层的黑暗在散逸,被隐没的贝瑞琳再一次现出雍容与身影,只是,身处旋涡中心的【德鲁伊】已没有了来时的从容,她脸戴面具,只露出朱唇和苍白的下巴,腿脚乏力,软绵绵地大屁股瘫坐在地上。
贝瑞琳气息紊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的散发着黑光的面具在贪婪地吞食着她的生命力,眼看就要夺取她的身与魂,而招募的冒险者出于本能的恐惧,脚被钉住一般不敢踏入第四层,就连家臣炼金术师爱德华的反应,也慢了半拍。
在生死关头,只有尾随的血尸,悄无声息地越过坡上众人,犹如回归黑暗本身一般归于第四层的黑暗,埋骨之地上,异形立在贵妇人面前,宛如被诅咒的城堡之中的美女与野兽。
“感谢您那令人心往神移的悼念诗,我高贵的女士。只是,这面具似乎在抗拒,抗拒被你奴役,反过来想要成为你的主人。”
血尸怪物的嘴角舔着唾液,用最粗野的姿势说着文雅的话,她仿佛在担心伤到贝瑞琳的美丽脸庞一般,小心翼翼地用爪指从她脸上取下了面具。
林君贤实施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卑鄙计策,此刻完全实现,瘫倒在地板上的顾伦娜家主已失去行动力,她的右眼闪烁起诡异的光,慢悠悠地对面具进行鉴定。
【名称:黑女神的猫面具】
【类型:诅咒遗物(折叠/展开)】
【序列:无】
【装备条件:解析不能】
【特效:解析不能】
【说明:被封印在墓穴中的魔女遗产,唯钥匙的拥有者才能打开封印,解读其秘密,解除其诅咒】
“诅咒和特效一概不明,但这位美丽的女士仅仅是戴上数秒就差点死去,好可怕。”
林君贤用爪子旋转着【黑女神的猫面具】如此评论,自三层飞奔而落的炼金术师、人造人、黑骑士和纯白牧师已经逼近眼前,血尸狂笑着大笑着,当着众人的面戴上了面具。
“这面具说不定能把我杀死呢。”
留下这么一句话,面具背后的黑暗便彻底吞没了血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