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庄园离顾伦娜贵族领的主城邦很近,入夜后一行人甚至不敢使用明火,波莉娜小公主和她的两位私臣天黑以后便到废弃豪宅的卧室休息,养精蓄锐准备第二天黎明前的潜入行动。
今晚轮到林君贤和尤利西斯负责守夜,尤利西斯作为人类和暗精灵的混血,和尸姬一样具有黑暗视野,两人枯坐在废弃豪宅的破落前厅中,等到万籁俱寂,尤利西斯忽然指了指林君贤胸前的银白色十字架吊坠,压低声音问:
“这个吊坠就是炼金术师爱德华炼制的【水银的启明星】吧?”
林君贤不禁一怔,要知道她戴着水银十字架在贝瑞琳面前晃悠了几天,顾伦娜女家主都没能认出来这十字架曾是她属下的所有物,眼前这位暗精灵混血怎么忽然就爆出这么一个猛料。
可是她也不怕,尸姬淡淡地笑了笑,向一起守夜的游吟诗人询问;
“你都知道些什么?”
“请跟我走一趟吧,魔女大人。”
混血暗精灵回以神秘的笑容,向林君贤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便径自向废弃豪宅深处走去。
林君贤的好奇心像黑猫一般被撩逗起来,她毫不犹豫地放弃掉守夜的工作,追上尤利西斯,默默地跟在游吟诗人的背后。
两人穿过一片漆黑的长廊,沿着螺旋向下的阶梯深入地下,尤利西斯将手指放在阶梯墙壁上向下边走边数,在抵达地下最底层前停了下来,抽出一块石砖,于是一条暗道悄无声息地洞开,延伸出另一条通往黑暗更深处的斜坡。
“这座废弃豪宅其实有另一个身份,它同时也是爱德华先生的炼金术工房。”
尤利西斯压低音量介绍完,随即走进暗道,被深沉的黑暗所吞没。
林君贤没有任何畏惧,直接跟了上去,尸姬的高感知属性让林君贤嗅到空气中混杂着水银、硫磺和腐肉的味道,越往暗道深处走,气味便越浓烈,在漆黑中走了大概过了一刻钟,两人终于抵达暗道最底端,林君贤利用尸姬的夜视能力,看清了目的地的全貌。
这是一个堆满了各种金属仪器的地下空间,一间名副其实的炼金术工房,而在此之中最为显眼的,则是摆放在炼金术工房中央的一个个巨大水槽,这些水槽以透明玻璃为壁,堪比水族馆的展示柜,只是水槽内的水质浑浊,每个水槽里都漂浮着一具幼年人造人的尸体,给人一种诡异扭曲之美。
人造人幼生体临死前的表情跟墓穴中见过的那些入侵者一般木讷,林君贤还没有来得及数清楚,水槽里一共有多少具尸体,忽然有人点燃了蜡烛,蜡烛烛芯的火苗摇晃,将尸姬倒映在水槽玻璃上的脸庞照得惨白。
林君贤猛地回头,只见顾伦娜家丰-腴妩媚的女家主手持白蜡烛,向尸姬单膝下跪,异常恭敬地问好:
“贝瑞琳-劳拉-克劳馥-顾伦娜不肖,参见摄政王陛下。”
而悄悄挪到贝瑞琳旁边的尤利西斯,也跟着一起下跪道:
“臣尤利西斯,参见魔女大人!”
更有甚者,白袍幽灵女不知为何也在现场,这楚楚可怜的剑灵小姐有样学样,紧随两人的步伐,直接双膝下跪,对林君贤行叩拜礼:
“外臣安妮-卡列尼娜-罗曼诺-弗拉德,跪谢暗黑公主削弱和分担【落日余烬】诅咒的大恩!”
这毫无征兆的连续三跪,把林君贤彻底跪蒙了,她以手扶额,思考了一会,最后放弃了思考,虚张声势地说:
“喔喔,原来是这样子,哈哈哈,我现在全搞懂了。既然把我的伪装看穿,那就没办法了,诸位平身,说出特意把我带到这里的目的吧。”
对于三人组莫名其妙的下跪,林君贤什么都没明白,但是既然对方姿态摆得这么低,先装出一副对了不起的模样准没错。
“您的意愿就是我的意志。”
在林君贤的一声命下,跪着的三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你看,这不是很有效果的吗?林君贤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微微一笑,首先指了指白袍幽灵女说:
“我记不太清了,你是安娜还是安妮小姐来着?总之你白天里说得够多了,今晚就先让一让,由白天里没说上几句的尤利西斯先说。”
林君贤估摸着白袍幽灵女的愿望多半跟阿尔托莉雅一样,想和身为不死者的自己签署【怨灵契约】,获得进化的资格。
于是白袍幽灵女顺从地向后退了一步,将位置让给把林君贤带到这个炼金术工房的尤利西斯。
“我忠于贝瑞琳大人,没有顾伦娜家的帮助,我和我的妹妹十年前就饿死在街头了,贝瑞琳大人的愿望即是我的愿望。”
“尤利西斯卿言重了。”
贝瑞琳和尤利西斯还在客套,林君贤今晚的脑袋则是异常灵光,她从两人的对话中真正搞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游吟诗人尤利西斯并不是波莉娜小公主请来、一路上为其弹琴唱歌解闷的,就像波莉娜带着两个家臣护卫一般,他跟贝瑞琳才是一伙。
难怪在贝瑞琳因伤而精神不稳定的时候,尤利西斯即使被贝瑞琳骂作“下贱的私生子”,也依旧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尸姬打断了主仆二人的客套话,直接问道:
“波莉娜知道你俩的关系吗?”
“回禀摄政王陛下,波莉娜公主并不知晓,她一直以为尤利西斯是她找来解闷的游吟诗人,也一直以为我是受她劝说才加入冒险队的——只有营造出这样的局面,才能为顾伦娜家争取到最大利益。”
“不错。”林君贤越来越敬佩贝瑞琳了,这一位女家主绝不是胸-大无脑的女人,算计得几乎滴水不漏,她唯一的漏算之处便是高估了自己。
所以,现在是自己这位高高在上的尸之公主大人的提问时间。
“你到底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
“在摄政王陛下纡尊降贵、为不肖治疗的时候。”
那不是最初的时候吗?居然从一开始就看穿了,还能忍耐到现在才挑明?林君贤强行压下心中的惊讶,保持住扑克脸,继续提问:
“那你又是怎么发现我真正身份的呢?”
“确认的方法就在此处。”贝瑞琳一边说一边将白蜡烛的烛光投向挂在地下室墙壁上的画像,“顾伦娜家族保存着历代当政者的肖像画,当然也包括摄政王陛下的画像,陛下的肖像画一直挂在此处。”
林君贤顺着烛光看向墙壁,果然石壁上赫然挂着一幅用漆黑画框装裱起来的发黄油画,古老油画上是一位等身大的成年女性。
画中女性端坐在高背椅上,翘着长腿,侧歪着头,秀发披肩,她那宛如阳光穿透蜂蜜般之发色、以及看起来不太现实的群青色的眼眸是如此夺人眼球,即使透过油画发黄的纸张,也依旧美得虚幻,一如那稍纵即逝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