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为什么呢?
我手上拿着这次的历史作业,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前方树林出口处,越来越亮的早晨太阳的阳光,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已经习惯太久了。
她的眼神也好。
她叫我名字的方式也好。
陪伴在我身边牵着我的手也好。
一切一切都已经习惯太久了,理所应当地觉得这些会持续下去,一直一直。
——可如果真的这样的话,你真的喜欢这样感觉的话,又为什么不追出去呢?
我心底的声音在问自己。
“可是,并没有……”
——并没有那种感觉。
没有任何强烈地想要追出去的想法,脑子里面却仍然充斥着“要追上去和她说些什么”“她会回复一些什么”“她为什么一定要说出这样的话”一系列地想法。
——夏悦……我能够看出来,你不管做什么,都缺少能够送上自己最高的喜爱的情感……
段晓晓说的那句话,在一瞬间闪过我的脑中。
够了。
这是我一直知道的事情。
从树林里面走出来,我便恰好地来到了人声沸沸的操场上,一瞬间传来的声潮和人潮把我湮没。
没有……办法送上自己最高的喜爱的情感吗?
心中不断说着这句话。
事到如今,为何都要用一副早已知道的表情把我最大最大的短处毫无保留地揭晓出来?而事到如今,为何唐蓉——一直站在我身边的唐蓉,会弃我而去呢?
我抬头,在整个操场里努力寻找着,想要寻找到从我身边那样溜走的唐蓉的身影。
可这难以做到。
运动会毫无疑问是整个学校,在一年里,人最为集中和散乱的。想要在这里寻找到某个混入人群中的对象,等同大海捞针。
我闭上眼,寻着声音的浪潮,想要在不断传到我耳边的声音里面,听到唐蓉的话语。
可这也依然难以做到。
运动会就像把整个学校最嘈杂的人全部集中起来,再用加倍的音响放大一切声音。你甚至无法再学校里面简单地找到一块寂静的土地。
总觉得内心像是缺少了一块一样,恍然若失。
如果我不会喜欢的话,这样的感觉又是什么呢?
穿过人群,和一个个人擦肩而过,耳边不断地响起来自主席台的一声声念稿,却也无心去听清她念的一个个字和包含在里面的信息量。
没有迫切地想要寻找唐蓉的想法——因为已经确信自己找不到了。
只是抱着无意识的心态一直走着。
连平时不断插科打诨让自己显得开心和朝气的话都完全说不出来。
“真是讨厌。偏偏在这个时候,我明明还有历史作业要写。”
——话又说回来。
不写也没有关系吧?
我对Homeless可没有“一定要为它做些什么”的独特情感,也没有诸如“要带着团队登上顶峰”的奇妙感情,更没有“必须要完成这件事”的强烈的使命感。
可是呢,如果不是和那些Homeless一样,为了拯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凌云中学的学生,为了能够赚到更多的财富——我又为什么要加入Homeless呢?
说来还真是可笑。
在今年盛夏到来之前,我都没有过“我要改正我的不会喜欢”这样的想法。
却在某一天见到了顾京成的时候,忽然产生。
要说记住顾京成这个人的话——在他来班上的第一天,我就已经记住了。毕竟是一个在新学期中途突然插进来的转学生,除此之外,还有一张让人觉得真的挺帅气的脸蛋,而更重要的是,他向所有和他接触的女生——包括我,说出的那句话:
“打算和大家熟识了以后,再考虑这些。”
带着剔除了全部恶意的和善,他用让人挑不出错误的微笑,说出最最委婉的拒绝的话。
可是,一个转学生要是在第一天就把与他套近乎的人赶走的话,他之后很难顺利地融入班级。
然而,在他说完这句话,我一个回头,却看见了顾京成露出计划达成的笑容。
好像不和任何人接触才是他的本意一样。
可他这个人却又明明如此和善与自来熟,为何要这样做呢?
这样,我记住了他。
记住了这个和我内心无比相似,用和善与微笑把自己伪装成对任何事情充满热情,可实际上却没有一丝兴趣的人。
然而……
我错了,他并非我的同类。
在几个星期后,看到他和段晓晓相谈甚欢的时候,他和欧阳立打打闹闹的时候,他和孟娴静静聊天的时候,他和苏哲有一句没一句说话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人已经完全改变了。
他把全部的热情,掏心置腹地全部拿了出来。
——为何他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转变?
——他所掏空了整个身体拿出来的那份热情,又最终投入到了哪里?
我想要知道。
因为这是让我彻彻底底改变的契机——心中默默地如此推断道。
可我离他如此地遥远,遥远地并非一个圈子里面的人,为数不多的交流也只有把他的英语作业交给他手上,听他说上一句“谢谢”的时候。
抱着一定要和他尽快接触,尽快走到他的朋友大圈子里面的想法。
我用最认真最深情款款的字迹,加上我冰冷的内心,挖空心思地装出最热烈的爱情,写下了那一封“情书”。
却万万没有想到,最终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而绕了这么大的弯子,我才后知后觉地知道,顾京成是一个Homeless,而且,作为新来的转学生的他,已经成为了这个Homeless的领导者——队长。
又是Homeless。
又是队长。
两个重复的词语让我想起了看穿我的第一个人。
Homeless到底有多大的能量?为何能够让我确切地感觉到“不会喜欢”这个缺点的人,总是在Homeless这个团体里面?
在图书馆前面以平淡的心情,背诵了一次又一次自己准备好的告白台词,准备用这样一个毫无违和感的方式介入顾京成的圈子的时候,却看见他和段晓晓有说有笑地从我面前走过。
完全没有我存在的余地。
果然,我不会喜欢的我,向来是要被这些感情丰富的家伙给抛弃到一旁的。
从那天开始,也成为了饱含“炙热”情感的Homeless。
毕竟,那个盛情要约我,却最后被我拒绝的前队长曾经说过,我是一个很适合成为攻击型的Homeless的人,换句话说,我一定有成为Homeless的潜力。
把“喜欢顾京成”假定成我的新设定,尝试用这样的感情去战斗,又何如?
最后,把自己都给赔进去了,也没能凭借一己之力战胜他们——平手可不能算作“胜利”啊。
可是,结果却让人欣喜地充满了一致性,我保持了Homeless这个身份,也加入了Homeless的团队。顾京成身为一个接任那个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前队长任务的新队长,也算完成了一件他的前辈做不到的事情。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低下了头,看着手中一个字都没有动的历史试卷。
改变顾京成的,到底是什么?是段晓晓这个人吗?还是Homeless这一份从存在意义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工作?
这是我在顾京成的队伍里,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
“这里……意外得安静。”
忽然停下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好像一直边想事情边走,最终到了一个和运动会格格不入的地方,一个耳边没有一点闹腾腾声音,安静得不像话的地方。
进行着以“嘈杂”为中心运动会的凌云中学,现在,在运动会第二天的早上,还能够有足够安静的地方吗?
可是事实证明,这的确有的。
而且,这个地方对于我来说,对于我们队伍里面所有的Homeless来说,都再熟悉不过。
——图书馆门口。
平时开会的石桌和石椅前坐了不知道是哪个班的Homeless,加紧写着作业。除去他们写字传来的微微沙沙声,这里还真是一个人都没有。
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是一个微妙的地方,它里面没有什么有意义的藏书,甚至连自习室都没有,前三层楼被租给了市上作为犯罪警示教育中心,并且一般情况下并不开放。
也就是说,这个表面非常华丽的图书馆,也只是一个漂漂亮亮的摆设而已。“图书馆”这个名字都只是一个无所谓的标签。
今天,图书馆一楼的门都难得地半开半掩,好像可以走进去一样。
“真是奇怪……”
我看着它的玻璃门,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在犹豫进去,还是在外部和刚刚那两个Homeless蹭一下剩下的石椅写作业的时候……一阵风从清朗的天空卷着凉气吹过来。
听力无比灵敏的我,再一次顺着风声,听到了来自图书馆外延的阳台上,传来的熟悉的声音念出的熟悉的名字——
“孟娴……你说……是吧?”
史骁!
这个不管是语气还是音色都充满了阴冷感觉的声音,毫无疑问是史骁!
而他用这种阴森森语气念出来的名字……是我的队友,孟娴?!
糟糕了。
我毫无犹豫地拉开了那扇玻璃门。图书馆第二层都有一个占地面积不算小的阳台,而这个阳台从楼道就可以进入。
第二层的话,很快就能够到达了——
我一边向着那个地方奔跑着,一边感觉到自己想要前往某个地方的强烈的情绪。
这个情绪是为什么?明明我可以好好在下面等着的,明明不理会也没有关系的,可还是冲了上来……
然后,推开了阳台的门。
我看见了刺眼的阳光下,稍微弓腰,用逆光把自己的脸全部陷在黑暗里面的……
史骁。
以及!
背对着我,面色惨白地瘫坐在地上,抱着脑袋的……
孟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