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加入我们Homeless团队？”
在某个雷雨作鸣的上午，被黑压压的阴云积压了大半空间的透明玻璃窗下，少年听见了“那个人”的盛情邀约。
——虽然这个邀约并非针对自己。
“Homeless团队……吗？”
念叨了这个词语，又转而看向放置在桌面上的新发的数学试卷。
如同窗外忽如其来而激烈的暴雨，也如同窗外滚滚而来而深厚的乌云，上面的题目总是无因无果，既不结合实际，也不考验脑力，仅仅是没有任何根据地掺杂一环扣一环繁杂的计算。
在所学内容如此简单和基础的状况上，只有提升计算难度才能表现出出这一些些的“难点”。
雷声阵阵刺破湖南的天空，刺破破旧的窗棂，刺破教室沉闷的空气，声波伴随着空气分子的上下震动而在小小的教室里面荡开，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面——包括他。
“真是吵闹。”
他嘟囔一句。
恨不得把耳朵堵上，集中精力于这道题目中。
“等于……等于……该死。”
在那一瞬间，忽然什么都计算不出来。
又是一阵雷声，轰轰隆隆，还伴随着天边源源不断远去的一阵阵回音。简直就像天空也因此作对，在他最困难的情况下，也不断干扰着。
但他知道。
这和窗外不停歇的骤雨无关。
这和天空漫开来的乌云无关。
这甚至和刺耳饶人的雷声无关。
“要不要加入我们Homeless团队？”
——有关的，只是这句和一切一切这些负面而黑暗东西一起到来的这一句“邀约”而已。
Homeless团队。Homeless团队。Homeless团队。
本该计算着的他的心神，不断不断被这个词语给分散，到最后，只有那么一点点可怜的注意力，还放在写在试卷上的长达5厘米的算式上。
“只是Homeless……团队而已。”
一拍桌子，传出比雷声大的声音，只希望自己能够把注意力重新恢复到眼前这道题目上。
然而——
“式子列得不错，但是……”
和饶人得人心烦意乱的起始语句一样的声线，穿透噼里啪啦的雨声，穿透震人耳鸣的雷声，轻轻的送到他耳边。
把少年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注意力一瞬间击垮，变成一粒粒细碎的颗粒，像窗外下着的九月的暴雨一样，也落在欧阳立的心中。
他抬头，在还没有来得及因为阴云而亮灯的略显昏暗的教室里，轻轻靠在他桌角的那个人的侧脸被忽然奏鸣的雷电给照亮半边。
对方带着的白框的干净眼镜玻璃框架也因此反射了一点点光芒。
“你算得出来吗？”
那反射的光芒让他看不见他的眼神，可从那嘴角轻轻翘起的笑容已经表明了来者不屑一顾的嘲讽的态度。
“算得出来。”
握紧了手中的那杆中性笔，他狠狠地念出这四个字。
“哦？”
换来的却仍然是对方一句尾音上扬的嘲讽。
“当然算得出来——甚至不用笔算也可以。”
继续摆态，甚至站了起来，把自己的气势彻底提起。
对方却全然没有被这份气势吓到的意思，眼镜后面的那双眼镜微微眯起，依然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眼镜背后透出来的眼神，像极了某一种凶残的肉食动物，判断着猎物的价值，伺机而动，一举捕获。
——是老虎。
卧居于深林之中，摇晃着斑色尾巴，时刻准备出击的老虎。
“是吗？那你继续算着好了。”
方才眼底还带着“巡查猎物”的意味，下一个瞬间，这份意味全然消失。他自然听明白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也自然从他的眼神读出了更多的深刻内涵——兴致全无。
雨声的点状击打声在话音落下的时候重新在耳边炸开，伴随着的还有远方已经距离窗户两公里的雷鸣。
带着白色眼镜，连皮肤都稍微显得白嫩，看上去温温顺顺友友好好没什么伤害力的这个人，却决然一扭头，从靠着的桌角一跃而下，踩在了地面上，然后果断地没任何留恋地转身就走。
“等等——”
少年看着对方扭身一走，微微甩起的衣角，伸出手抓住了那抬起来的右手。
“我……想加入Homeless团队！”
雷声和大滴雨滴掉落的声音戛然而止。
并非被意识过滤了声音，而是现实中物理状态的停止。
一束从厚厚乌云后挤进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了对方的右手手腕上。
戴白眼镜的家伙挣扎了一下，把右手从束缚中挣脱出来，十分不满地活动活动了手腕，然后往后轻轻一撇，保持着他的不屑回望一眼欧阳立。
“抱歉，你还不够格。”
冷彻的声音从他口中传来。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有着超绝的计算能力，如同计算器一样——甚至超越计算器。不管是怎样的难度的题目我都能秒答，现在在论坛上传数学作业的也是我行鸥……给我一个合理地拒绝我的理由？”
听完了这长段长段的大抱怨，保持着沉静的对方才微微转过头来，带上了一点点兴趣，看他一眼。
“不够格。就这么简单。”
侧视而来的目光依然是充满了冰冷的气息，恰如雨后的阳光，即使带上了温度，顺着冰冷雨滴传来的，依然是冰冷。
“——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是够格的。”
“哦？”
不同于之前完全嘲讽的语气，这里的一个字明显带上了一点点留有余地的味道。
“你看着吧，我会让你心甘口服接受我进入Homeless团队的！”
于是，在那之后的几天……
无论是仍然暴雨如注的秋雨绵绵的日子。
还是展现秋日特色的秋高气爽晴朗日子。
每一天每一天都准时在下午5点，果决拒绝了少年的那个人，总是要面对来自同一人的当日的数学作业。
完成度极高的数学作业。
被夕阳照射得都有些泛红的数学作业，
以及……眼前向他自信满满展示“卓越”数学计算能力的少年。
“我要加入Homeless团队，再说一遍——”
然而——
“哦。”
他却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轻轻哼了一声，背起书包，起身就走。
“这么多次了，至少给我个理由吧——啊，话说，这次数学作业还挺难的哈。”
那是一个所有人都走光了的，连打扫卫生的人都不剩的夕日下午。
正巧坐在窗边的的那个人也没有走，面对着眼前这份迟到了些许时间的作业，听着这句话，那声“哦”并没有到来，伴随着的是持久的沉默，以及对眼前作业若有所思的凝视。
“只是……算出来的吗？”
和晚霞一起出现的秋风从窗外吹入，伴随着秋风，他像是自问自答一样问出了这句话。
“嗯？当然，当然啦，可不都是我自己算的……”
“好吧，在给你答案之前，先问问，为什么那么急着加入我们Homeless团队呢？”
他没有抬头便问了出来，语气中带着不得不接受的无奈，显得没什么诚意。下一个低头翻看试卷的动作，更轻蔑。
“呃……大概是因为一直以来的宿敌也加入了他们的团队，所以我也想试试看？”
“哦，是吗？也算正当。”
对话也是极为敷衍了事。
翻动试卷的修长手指被夕阳的阳光一照，留下了好看的几道影子。
欧阳立紧紧盯着影子，像是一个被面试中的新职员——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紧张得甚至发颤。
“呵。”
不断移动而翻页的影子忽然停住，在桌面上的撩影也集合为一条。手指停驻在厚厚一沓试卷的最后一页，眼神停驻在密密而写的题目的最后一道。
随后发出的，便是这一声轻笑。
“我明白了，啊，原来是这样吗？哈哈哈哈。”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对方笑得前俯后仰，连眼镜也摘下来，捂着眼睛笑得连泪水都流淌了下来。
“那……那个，这可是我最自豪的，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做出来……”
感觉到对方的笑意可能还是带着满满嘲讽，他说话都不利索，支支吾吾才吐出几个词语来。
“所以……所以，我现在，到底合不合格呢？”
伴随着夕阳阳光的越来越暗，室内也变得昏昏沉沉。终于把一直想问的话问出来之后，他试着在夕日昏沉的光线下去看清对方的表情和眼神。
“好吧好吧。”
从大笑在靠椅上的姿势恢复，对方把白色的眼镜扔在了一边，双手杵在桌面上。
“不合格哟？”
紧接着抬头，带着分不清是嘲讽还是玩笑的笑意，扬起分不清是拒绝还是打趣的尾音。
“是吗？”
自暴自弃地抽回试卷，他把厚重的十几页卷子折了折，一肚子的怒火好似都发泄在这十多页试卷上了。
“话还没说完，别急嘛。”
对方直到他转身，才慢悠悠不急不慢地来上一句。
他回头，那人正坐在原地擦着眼镜，手上动作没停，抬起眼看着他。黑色瞳孔边缘的虹膜像是反射了夕阳光一样，也有些泛红——这样的眼睛竟然带着几分威严的味道。
“虽然不合格，但是破例让你加入。”
他擦完，轻轻吹气，吹掉了镜片上的几块灰尘，接着戴上眼镜。
“至于不合格的原因嘛，我暂时不告诉你，但愿你在我们队里面的这三年，能够想清楚吧？”
眼镜下是早已看破一切的尖锐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