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了思路，那就来试一试吧？
我在试卷下写下第一步计算。
题目本身很长，所以过程也一定不是可以想象到的简单，估计结果也会相当复杂
——再复杂也要算下去！都写到这一步了，我肯定不会后悔！
……
后悔了。
一扔笔，我心说。
然后又把笔捡起来，开始一边转一边想题。
平时我要计算，我肯定能够预估出我需要计算的步数范围，可是这一次，看着草稿纸上一条一条的步骤，我却没有办法预估出自己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算出它。
30步？
不不，太少。
50……？
这似乎是我目前为止算过最长的题目？
难道……
100开外？
“那个队长真的是在强行赶作业吗？他已经换了无数张试卷，还无视了苏哲的一次次攻击，实在不可思议。”
顾京成的感慨在我耳边响起来。
又是5分钟过去，我看着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的算式，浅尝而止。
——“那个，你越算不会越心虚吗？”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了“不会”。可是现在看着草稿纸上甚至都没有办法估量步骤数的算式，我开始犹豫起来。
我的方法……真的对吗？
盯着数学题，我握紧拳头。
明明是在要放寒假的严冬，坐在教室里，我却感觉自己不断不断冒出冷汗。
眼前的题目越来越扭曲。
一种来自未知的恐惧感。
有想要往下写的欲望，但是，更强烈的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思想却在不断质问着自己：
——呐，你觉得你算得出来吗？
——你觉得你的方法真的是正确的吗？
——你认为算到最后的答案一定是正确的吗？
——你感觉到这个题目真正的难度了吗？
——你真的是为了最快而计算吗？
——还是说，只是想要用自己擅长的方法算算看呢？
……
像是有一双手不断不断拦住你，让你不往前写下下一步。
像是有个声音不断不断在你耳畔低语，让你感到自己越来越无力。
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和你作对，用这个世界能够想出的一切因果律阻止你写出这道题的答案。
而更让人觉得希望渺茫的，则是不断在跳跃着的钟表指针，以及它背后不断滚滚向前奔流而去的一秒一秒的时间。
从我桌面旁边传过来的阳光。
这是一次堪比真实考试的考验，它限时，有竞争，并且……
如果写不出来的话，等同于整个团队的覆灭。
我再次握拳，敲了敲桌面。
我要换一个方法，我要换成那个“费脑”的办法，那个肯定更快并且一定存在的办法，那个能够证明我可以突破极限的办法，那个代表着我的确是“合格”的Homeless的办法……
那个黄柠能够想出来，木琴能够想出来，甚至连和我一起成长的周弈棋都能够想出来的，可以达到胜利的——
办法！
而不是现在摆在我面前的这条只能够不断不断算下去算到无底洞的这个办法！
我忽然抬起头。
才发现分针又一次转过了十二分之一的角度。
顾京成又一次把手机放在了我的左手边，而现在他正在热火朝天集中于攻击乔鸣的问题，甚至可以说已经焦头烂额。
他遇到了什么呢？
我也不清楚。
我现在只想要努力想出这道题最快的那个解法，最简单的那个解法，可是读了一遍又一遍题目，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还有20分钟。
我扶着额头，为了放松地抬起头来。
然后看到了极为激烈的交锋——
趁着物理老师向下走了又折回的时候，夏悦和苏哲直接上了他们对付木琴的工具——铃铛，把铃铛都用上朝着乔鸣和林夏发射过去。
然后，让人瞠目结舌的场景出现了，林夏微微一笑，直接举起了她没有写作业的左手。
那只左手没有写作业的原因很简单，它戴着太过大的手套，那个手套和棒球接球的手套极为相似。
林夏极为灵活地原地一个小小的站立，直接用这么大的手套严严实实把铃铛裹在掌心里。
对，林夏好像也是一个非常灵活而擅长运动的女生，像是这样的垒球手套，她肯定是不缺的。
而我们这边的攻击似乎并没有就此结束。
一声清脆的铃声在林夏他们所坐的前排响起来。
【琴光合奏：我们真正的攻击目标可不是你们哦？！】
没错，苏哲最擅长的两弹连发在此刻又派上了用场。
林夏他们现在的位置，在蓝筱君之后。蓝筱君则躲在了林夏和乔鸣构成的盲区里面，这个盲区使得我们没法绕过这两人攻击蓝筱君。
——几次往那边打的墨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林夏的手套拦了下来。
而现在林夏被支走，站起来也留出了新的空间。
于是另外那颗铃铛则朝着蓝筱君发射过去！
物理老师的讲课停下来，意外的是，他也没有对反复出现的铃铛声做出气恼的表情，只是叹了口气，然后看向无辜的蓝筱君。
“抱、抱歉……我……”
“那边的女生，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然而，不等蓝筱君道歉，物理老师指向了林夏——因为林夏在后面，所以被他判断为是攻击的Homeless了？
【琴光合奏：完美！现在那边应该稍微被牵制住了吧？】
【肌联蛋白：不不，攻击不能停止，蓝筱君说不定只是诱饵，乔鸣借着站着的蓝筱君现在仍然在写作业。他在两个聚焦点的中间，反倒成了最容易被忽视的那个！】
【夜光：或许吸引老师这一招已经没用了，也容易暴露，还是继续用墨团攻击蓝筱君好了。】
【肌联蛋白：段晓晓，孟娴，你们那边还好吗？我担心木琴有新的攻击方式……】
【夭夭子：担心啥。我们可是在苏哲和夏悦保护带后面的位置，安全得不行。】
这么说着，顾京成抬头，看见远处的段晓晓一甩自己的马尾，然后转身对顾京成做出一个“OK”的手势来。
【 ：插播一则新情报哦……周弈棋依然陷入他的思考，还是没能把最后一题解出来……当然，我们这边也一样……】
尹渊这句话发出去的时候，一直和眼前胶着的战况纠结的顾京成，才又把眼神回到了我的身上。
我……
我手上转着的笔忽然停了下来，砸在了试卷上。
大家都在努力。
而只有我一个人在原地踏步。
夏悦和苏哲作为攻击手，已经无数次拖慢了他们的进度。
段晓晓和孟娴作为主要的作业输出，不但写完了自己的，而且已经揽下了顾京成的作业。
“欧阳立，二十分钟……你能写完吗？”
顾京成忽然又靠了回来，面对着我，用冷彻且严肃的语气问我。
“我……”
我知道他这个问题的意义。
“周弈棋大概也写不完……他比你还糟糕的样子。”
我和周弈棋都写不完的话，平局将成为定论。而与其让我忙于寒假作业这道题，用这20分钟多写一点周末作业，在真正的寒假大战中获得一点先机——大概有点舍本逐末，20分钟在整个寒假作业中也不算什么。
只是……
这20分钟，赌在我身上，真的有必要吗？
顾京成盯着我，眼神还是那么严肃。
他在让我选择。
“我……”
还没有说出“我想要放弃”的话，我兜里面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我手机一直开着，只是他们群聊的时候并不会震动而已。
“等……等一下。”
这么严肃的时候，我居然不得不看手机，还真是不够正经。
可是……
我觉得这条信息非常重要，到了不得不看的地步。
发件人：黄柠。
我深深吸了口气。
点开了它——
【那个啊，30题不用了哦？因为我已经在刚刚那节课上面解出来啦。哎嘿，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哦——收假前吧。话说我上课也写作业，是不是变得更像Homeless一些了呢？】
……
我盯着发着荧光的屏幕。
黄柠这段话充满了炫耀的意味，当然，更多的是一种骄傲和自豪。她只会向我表达的骄傲和自豪感。
我想到的却是她每一次上课往前走，然后把试卷交在讲台上的场景。一阵一阵的心痛感也随之传过来。
和周二周三每天下午看到的情况一样，她走上讲台，然后把试卷交上，炫耀地向我证明她是正确的。
然而她是正确的。
我把手机收下去，眼前便是自己算了满满一页非常认真的算式。
没用的。
她用那个方法很快解出来了，所以我的方法大概算不下去吧？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终于有一道题目测算出了我的极限所在。
所有人都可以在Homeless上各司其职，完成他们的攻击，完成他们的防守，还有完成他们的作业。
然而我只能看着这样的算式，什么也做不到。
这便是前队长告诉我的……
我的确是一个不合格的Homeless呢。
会成为Homeless，不是因为对作业的热情，也不是因为我能够不断不断晋升在作业速度上的天赋……
而是，我只是单纯地喜欢数学而已，单纯地想要借Homeless证明自己的数学很厉害而已。
所以我从来不是用最快的方法最快地完成作业，而是单纯地用自己想用的方法做题目爽一爽而已。
我稍微往另一边瞟了一眼，看到了顾京成手机屏幕上的另一句话：
【 ：顾京成！抬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