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同学早安,我叫顾京成,以后请多指教。”
面对讲台下完全陌生的59个同学,我简单地介绍自己——简单到只是说了个名字。然后,我用让人感到礼貌而不拘谨的幅度鞠躬,温柔地轻轻微笑,再走下讲台。
新生一般都有一些胆怯吧,但,这样的感觉我是不可能有的。因为“转学”这个熟悉的场景我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在父母工作地时常变换的背景下,我常常转学,有时在一个班连名字都没记全,就又得姗姗离去。
所以,我深谙转学之道。十分了解用怎样简单的话就足够将自己介绍清楚,十分了解用怎样的幅度鞠躬能够赢得好感,也十分了解同学们对转学生的一贯反应。比如——
“切,原来是个男的。”鼓掌的时候,有些男生开始唏嘘起来,甚至还有几个看起来就是不良的货色已经开始掏钱包。
——真不好意思啊,我的性别让你失了望的同时还散了财。
“没想到有点帅气啊……”而女生对我的反应一般都是这样。
这绝对不是我自夸,在相貌上,我算得上高人一等。虽然身为男性,我没有办法判断对女性而言的帅气是怎样的。但,从我上过学的那十多所学校中女生的普遍反映来看,在她们眼中,我一定是算得上帅气的那类了。
女孩子们开始切窃窃私语,“下课要拿到电话和住址啊”这样的计划都被我一一偷听进耳里。为此,也大概可以预料到下课后的场景了,和我过去暂读的其他学校绝对并无二异,被围攻不可避免。
不过,即使经历了很多次,我也依然享受被全场关注的这个时刻。
我拉开了靠窗边的椅子,今天比较走运,最后一排的两张桌子都是空置的,意味着我不会有同桌,能够非常自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可以很自然地避免某个女生被其他女生嫉妒。要知道,我可不想闹得一个言情小说的狗血展开。
我伸手拉开了窗边的椅子。
与此同时,刚刚还提供给我享受的鼓掌声和议论声都戛然而止。
咦?
怎么一下子教室就静下来了呢?
我停下了动作,狐疑地扭过头,看了看班上其他人的表情,有些人带着惊异,有些人带着无奈,有些人带着愤慨……总而言之,他们的表情形形色色,更加让我摸不到头脑。
唔……怎么了?
“他选择坐那儿!”这样的话即使说的很小声,也还是被我听见了。
难道我对后排两个座位进行的二选一选择题选错了?我观察了四周,感觉这个位置与众不同的地方,只是前排的两个女生还算漂亮而已。
——应该无所谓吧。这种突发的细枝末节,不用在意啦。
下课后,果真如我所料,我的桌子旁围满了女生。不说全班,至少也是80%的女生了。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随即传来,我位于这样的风暴中心,深感厌烦。
实际上,我并不喜欢到一个班就交朋友,这也和我经常转学有关。小时候模糊的记忆就是关于转学的背叛的,那次将我伤得很深……后来想想,既然在一个班级驻足的时间不会太长,干脆什么印记都不要留下好了。
更何况,我转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学期,朋友的小圈子应该都建立好了吧?插一足又走的事情,我根本做不出来。所以,这是孤僻也好,闭锁也罢,我是不打算和人有超越同学的交往的。
“抱歉。”我用一贯的方式回答,“我暂时不想公开我的手机号和住址。打算和大家熟识了以后,再考虑这些。”
——虽然可能遭遇反感,但为了避免“交朋友”的麻烦,还是得这样回答。
于是女生们不欢而散。
我轻轻松了一口气,将刚刚那节数学课发下来的作业拿出来。虽然不喜欢交友,但是下课我也同样不会闲着,减轻晚上的课业负担再好不过了。抽出书屉里面的试卷的时候,我明白了,果然如同听闻的一样,幸好早有心理准备。
这次转到的学校,名为凌云中学。在全国可能算不上出名,但在这个小城市,名气可不算小。凌云中学出名的东西有三样:成绩、自由和作业。成绩自然没的说,本市重点高中里面的学生大部分都由他们提供;自由也显而易见,仅仅是没有晚自习这一项就十分诱人。不过作业嘛……很可惜,并不是以“少”出名,而是以“多”出名。
凌云中学的作业数量无法想象,更加要命的是,老师尽职尽责,基本都会认真批改,然后用光速讲解完毕。“即使回家第一秒就动笔写,一刻不停写到第二天天明也写不完啊”——这是学生对作业的形象描述,有些夸张,不过它所形容的“多”倒是真实的。
听说不交作业的处罚也很严重,而且各科老师的刑法方法各不相同,可谓八仙过海,轮番上阵。
我在拿出卷子的时候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气场,那样的气息就已经将我的右手欺负到疲软。卷子不是一张张发,而是包在袋子里发下来的,这要如何理解?有些时候甚至多到用手拿不下?
一、二、三、四、五。
五张试卷,包含正反两面。不单单有复习的内容,还有预习的新课。
“果然如此啊……”
叹了口气,翻出第一页来,先写上自己的名字,之后看起了第一道选择题。
哐哐——这个时候,有人敲击了我的桌子。抬起头,在我的桌子前站着一个扎短马尾、校服袖子用不对称的方式仅仅卷起一只的少女。少女修长的双手食指上有明显的老茧——大拇指上也有一些。
她用俯视的视角看我,好像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个……我刚刚说过了,暂不提供电话号码和——”
“我知道。”女孩立刻打断我的话,继而递上来一张纸条,很明显是从廉价的草稿本上面撕下来的,“这个拿着。”
难道得不到我的电话就用送客上门的方法将自己的电话交过来?
我接过纸条,当场打开,纸条上面只写着一个看起来像是网址的东西,依稀可以辨别出来的是网址里面含着一个单词——homeless……
无、无家可归的?
奇怪地接过纸条,我盯着上面的网址看了很久,又抬头看了看女生。
“看什么看,自己回家上一下就知道了。”她轻蔑地瞟给我一眼,说,“我是介绍人,明天还有什么不懂的直接来找我。”
她飒爽地转头,右手扶着马尾向后一甩,在空中掠过一道痕,然后她的右手滑到耳边,顺手将耳旁的发絮轻轻理了理。
这个动作十分眼熟——它猛地唤醒了我对某个人的回忆。只是那个回忆被埋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以至于根本探求不到它的真面目。
这样的熟悉感告诉我,我之前肯定见过眼前的这个女孩,而且绝对不是路人间的擦肩而过这么简单,应该有很深的渊源。
“那……那个?”连名字都到了呼之欲出的地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呵。”我似乎听见了她的轻笑,然后她停下来,转过身,“虽然你长得不赖,但是帅哥,这样搭讪的方式早就落伍啦。”
她用另类的回答方式否定了我的问题。
“不过,我的名字可以告诉你——反正你迟早要知道——我叫段晓晓,破晓的晓。”
接着她就走开了,走出了我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说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心安,如同一直以来牵挂的某件事情终于得到了了解一样,心安又释然。
这是来自遥远记忆的感受。所以如此飘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