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的作业,我们依旧按时完成。
“实在抱歉,虽然很努力在写了,但是还是没有写完地理。我明天要交的数学作业和英语作业还没有写。今晚我熬夜赶一下吧。”
八点的时候,我还在抄孟娴的政治问答题的时候,孟娴打来电话。孟娴家离学校比较远,放学的耗时比较多,可能现在才吃晚饭,能够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吧。她平时都是和我短信联系的,这次打电话,可能一边说话的功夫,一边还在写字。
“算了算了,明天还有一天呢。再说,我们的作业不就只剩历史、语文、英语了吗?语文作文你可以暂时不写,英语我来写,也不剩多少了。”
“可是……夏悦已经写完了地理、政治作业了。”孟娴有气无力、丧气地说。
看起来,夏悦不单单对我发出了警告,也对孟娴发出了警告。想想也知道,孟娴才是她正面交锋的对象,没理由警告我不警告孟娴的。唔,等等,其实我也就只是帮着写点英语作业,完全没必要花时间警告我吧?
“她虚张声势吧,我觉得她政治还没写完。”我安慰她。
“她的速度比我稍快一点,加上她没有星期二作业之忧,我觉得她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孟娴推测,“啊啊,真是的,你说她作业怎么会写这么快呢?做完这些恼人的政治选择题也不泄气,还充满活力。她哪里来的动力呢?”
“我也不知道。”
我回答。
夏悦的精力实在太充沛了一点,今天一天她都在赶政治、地理。Homeless不乏能力出色的、单干没问题的人,但他们还是想要抱团,是因为写一天的作业,精神被折磨得很厉害,长此以往,身体必将垮掉。
政治、地理作业的难度虽比不上数学的麻烦,可是题目绕来绕去的,又考验你的记忆,常常逼着你费劲想一个偏僻的知识点。其折磨人程度,实则高于数学作业。夏悦狂战一天,还这么精神抖擞,神气活现的,她一定有一个强劲的动力,推动她。
手机这边和手机那边,在这个瞬间都陷入了沉静,我听得见孟娴写字的沙沙声。
“娴娴?今天作业很多吗?怎么还没写好啊?出来陪我们打麻将了,正好三缺一。”
突然,沙沙声停止了,旁边出现一个清晰的女声,可能是孟娴的母亲发出的。
等等?打麻将,还三缺一?
“砰”的一声,听起来像手机被扔在了桌子上。
“妈!你能看看现在什么日子吗?4月29!我们必须要写出五一的作业来,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班上有一个女孩子挑战我们呢,所以你就别打扰我啦!”孟娴的声音渐渐远了,“出去出去!”
咣,门被关上了。
孟娴又再度拿起手机来。
“诶?!我刚刚没有挂断,段晓晓你该不会、该不会都听见了吧!?”孟娴惊讶地对这边说。
“都听见了。”我淡淡地回答,“麻将少女孟娴~”接着玩笑般地叫了出来。
“都、都是我妈他们!从我小时候打麻将就没凑够过四个人,明明只是家里打着玩而已,还非要把我拉上,结果成习惯了。”孟娴娇嗔地说,“你、你别以为我是那种喜欢麻将这样活动的大妈心的人!”
“哎?你不说我都不这样想呢。哎呀,大妈心,这个形容词多合适啊,我刚刚还没找到适合的词呢。”好不容易抓到好玩的了,我继续挑逗着孟娴。
“把刚刚的都忘了吧!段晓晓!”
“不开玩笑了。我怎么会这么想你呢。只不过,我印象中的孟娴可是文艺少女,出身书香门第,嗯哼,麻将?现在要刷新印象了。”
“没有人说书香门第就不能打麻将嘛!”孟娴那边再度响起了沙沙的写字声,“原来我给你印象这么好啊。”
确实是哦,当时,在我们一群只会写理科作业的糙汉(妹)子中,你和文玄彬优雅而富有涵养地解决一道又一道读都读不通的文科题目,还写得一手漂亮字,久而久之,就留下“文艺少女(少年)”的印象了。
“不过,刚刚你和你妈的对话,还有一点我有点在意呢。”
“嗯?”
“你父母,知道你Homeless的工作?”我开口。
Homeless这个职业,在学生中显得尤为尊贵而高尚,简直就是普通学生中的神一样,从作业的苦海中将他们拯救出来,将他们本该被作业占用的时间,释放给了玩耍,推到了压在他们身上的七座作业大山。
可是,家长、老师会怎么看这种……职业?姑且称为职业吧,虽然在他们眼里,这根本就不是正经的工作。
家长,会认同你把作业给别人抄写吗?照这么说,你是不是也就随波逐流,抄写过作业呢?更何况,每个Homeless,都是抱着“这节课我就不听了”的决心在上课偷偷摸摸写作业的,这样不专心听讲的行为,在家长眼中,不正是逆了学生的天职吗?
老师就更不必说,绝对不存在放任学生去抄作业的老师。
没有Homeless会让父母知道他们现在在做的工作,永远都是在暗处写着作业,避不开的时候,穷尽毕生撒谎的能力,找一个看起来超级合理的理由,搪塞过去一次,是一次。
“知、知道啊。”孟娴说,“他们倒是不反对我把作业给别人抄,加上这还赚钱,干脆就支持我了。当然,我可不敢拿告诉他们我的作业大部分是在上课的时候写的,告诉了肯定就没法继续了。我只说作业不多,课间时候写的。”
说完,孟娴不由自主地发出几声轻笑。
我也跟着笑了两声。
凌云中学作业不多——全世界恐怕找不出比这更大的谎言了。
“你那边写作业也很忙吧,我也在抄你的政治问答题,我们各自加油吧,先挂了。”
“嗯。”
“哦,对了!”我在挂断前说,“千万不要熬夜,你要知道,你明天需要一个极为饱满的精神,去应付最终战的作业!我可不想看见你累死在教室里。”
“Yes,sir!”
说完,孟娴挂断了电话。
我抄完之后,拿出了配套的历史试卷,还有一张试卷,二十多道选择题,我没有写。既然都预测了这项作业,我不想在老师公布作业后,后悔当初没有坚定写这份作业,所以,不管作业是不是真的是它,我都要写完。
对于普通学生,放假前那天的天空,总是晴朗的。诚然,受假期欢快心情的影响,哪怕现在的天空乌云密布,学生一想到明天放假,就能够得到透视乌云的能力,一眼望穿看到乌云后面的深蓝色天空。
可是,对于Homeless,放假前的天空一定是阴沉的。我们一整天都要写作业,环境的晴朗早就被压力带来的幻觉代替——天昏地暗,小雨凄凄。只有到放学的那一刻,才能从这不见天日的缝隙中,看见点点微光。
我曾经记得,五一的假期,有这么一段时间,是七天。那是在我小学很小很小的时候了,它与国庆一样,是漫长的七天长假,可以舒舒服服痛痛快快地玩。后来这个长假被硬生生拆成了清明和端午的时候,我还有点小失望,幸好赚了一天中秋假期,要不就亏惨了。
小小的我认为,五一牺牲了自己,换来三个假期,还是很幸福的。
现在我长大了,成了一名Homeless,我得鄙视以前的那种想法,我宁可在今天狂写七天长假的作业,我也不要断断续续写好几个假期的三天作业啊!长痛不如短痛,一次了解多好。
胡思乱想的我,走到了座位上。
夏悦比我先到教室,她平时不来这么早,这一点太可疑了。我瞪她一眼,她装作没看见地侧过头,看向窗外。
好了,一定有事。
我把书包扔在座位上,低下头,把书桌里面的作业本,一本一本拿出来,一本一本地抖动,特别是英语作业本,抖得更重。
果然,几声清脆的铃声响起,从我的语文练习册、英语练习册、数学练习册中,分别掉出一枚铃铛,铃铛和上次的形状款式一样,声音也没有差别。我弯下腰,捡起铃铛,走到夏悦桌前。
“我没有这么笨,怎么可能被你用同样的方法骗两次?”
我本来想当着她的面,径直走向垃圾桶,解气地把铃铛扔进去。不过,看在这个铃铛成色还不错的份上,我只是走到夏悦桌旁,捏着铃铛的绳子说。夏悦说不定花了不少钱去制备这些铃铛,作业收入可能都回不来本。
“哦?不打算扔了它们?”她似乎已经做好了铃铛被扔的准备,见到我站在她面前,有点吃惊,“多谢你救了它们一名。”
“这是铃铛争取的,你这个主人没资格替他们道谢。”我冷淡地说。
她听见这话,竟然笑了,站起来,弹了一下吊着的铃铛,铃铛摇了摇,幅度不大,发出几声小小的声响。
“它们向你献上了谢意,怎么样,这该满意了吧?”
简直有病!
我没理她,朝欧阳立的座位走去,他这个时候也来了。欧阳立经常糊涂,我估计他会忘记检查作业的事情。果不其然……
“检查作业有没有陷阱!”
我觉得我已经婉转而清楚地表达了意思。
“有啊,大姐头我和你说,我早查出来了。”欧阳立兴致勃勃地拿出他塞在书包里皱巴巴的昨日数学试卷,“第七题!稍不留神就会错,如果没有好好看题目的限制条件;第十二题,这个数据可坑死我了;还有最重要的二十题,大姐头我和你担保,班上除了抄我们作业的,其他绝对都是错的;还有这个大题的第一问……”
他絮絮叨叨一道题一道题讲了起来。
欧阳立平时他算题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一到这个时候就蠢到撒哈拉了?
“不,我是说铃铛!别忘了我们还在战备的时候!检查了吗!?你的作业里面有没有被安放铃铛!?”
我叫出来,欧阳立一拍脑袋,转身过去,立刻从他杂乱的桌屉里大力抽出一本书。
这个时候,我看见从书的前端,掉下来一个黄黄的小玩意,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叮——”的声音已经从地面传来。
检查的时候动作就不能小一点吗!?要是放的是炸弹,当场就炸了啊!
这是从撒哈拉又蠢回家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夏悦,她果然也在偷瞄这边的情况,此时此刻正在捂住嘴偷笑。
“诶!”他捡起铃铛,“原来这个就是段晓晓你一直提到的,夏悦的武器?”
“嗯,没错。”
我看了看那本书,是数学作业本。看来夏悦休息的那几日,已经把我们团队的任务部署摸清楚了。这样的话,夏悦必定要节约用“铃”,估计因地制宜地把铃铛放在各个人常写作业本里了。
之后苏哲来了,还没等我和他说这件事,他自己已经把三枚铃铛送到夏悦桌上了。
有这样的队员,真省心!
顾京成并没有苏哲这么敏锐,我和他说过之后,他也立刻开始一本一本书筛查铃铛。
孟娴那边就惨得多了。语文、英语、历史练习册里面的铃铛夏悦自然没忘,除此之外,连这几科的课本,都被“埋”下了铃铛,写文科作业免不了翻书,这一点,夏悦也想到了。
我回来的时候,带着孟娴和欧阳立找出的铃铛。
“你的铃铛。”我走到顾京成面前,伸出摆满铃铛的手。
“不,是你的铃铛。”顾京成看了一眼,抬头对我说。
我另一只手抬起来,愤怒地重击他的头顶。
“呃……这个,我所有书,课本,甚至摆在这里的漫画都翻过一遍了,没有铃铛。”他解释。
“当真没有铃铛?”
“当真没有。”
“你确定,大幅度地抖动过了?”
“确定。”他点头,然后趴在桌子上,“大人啊,小的真的没有铃铛,请回吧。”
我又敲给他脑袋一下,不过这次轻了点。
我转过身,把手展开在夏悦面前,示意她,她的陷阱,已经完全被我们破解了。她不悲不喜地抬头看我,一脸淡然,可能早就料到了这一切。我把铃铛装进校服宽大的口袋里,没理她,走回了座位。
一轮战,我们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