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如约而至。
这个周五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能猜到的作业在之前也悉数做了。当然,既然答应了要做到“展示”,我们商量后,有意留了一些方便携带进公开课教室,在课上也很好写的作业,
比如说各科试卷。
除了尹渊,每个人都分到了作业,尽力达到“展示”的目的。
公开课的专用教室是小卖铺前单独的大厅,是中间平坦,后排阶梯座位上升的构造。这也是Homeless的写作业行为得以“展示”的基础——前方的老师不一定能够发现你手上的动作,不过拥有俯瞰视角的家长们,只要用心,是能够注意到的。
第三节课下课时间提前了一些,为的是在开课前,我们可以迎接一下家长。
“父亲。”
我叫得并不亲昵。
今天的父亲难得换掉了他一身黑的工作服,转而穿上了休闲的T恤,倒真有个“家长”的模样。
我摊开手中的语文书,里面夹着几张英语填词试卷。
“这是我们今天要写的作业,你可以看见,白生生的。什么都没有。”
——说得好像我要变魔术一样。
不过,上完一节课,就突然拿出了写满答案的试卷,对于没有看见我们写作业过程的人来讲,也确实和变魔术一样神奇吧?
父亲没有检查,点了点头。
“今天,叔叔是一个人来吗?”
顾京成拿着他的书走过来,像和老友打招呼一样,问。
嗯哼,意外地,这家伙很自来熟嘛。
“我一个人就够了。”父亲说,“况且学校不是只准一个人来吗?”
唔,这也是事实。
“除此之外,这次的‘演员’,还有团队的其他人。”顾京成笑着说,向身后一指:其他队员陆续从教学楼走了过来。
“段叔叔好。”礼貌的孟娴自然首先鞠躬问好,“我是孟娴,‘梦醒时分’。这次负责的是语文作业。”
为了让父亲熟悉我们,在此之前,和他们商讨“展示”事宜的时候,我们决定附以论坛id进行自我介绍。
“欧阳立。‘行鸥’。不过我姓欧不姓欧阳啦。”欧阳立惯例的自我介绍,“这次负责数学。虽然上的是数学课,但是我们的作业早就发了。”
“苏哲,‘夜光’,生物。”
“叔叔中午好!新队员,夏悦,这次写的是历史作业。”
当然,最后,虽然不写作业,但也需要介绍的队员:
“尹渊。Id是空格……唔,我是情报分子啦,所以这次作业和我没有多大关系……”
尹渊出场的时候,父亲怔了一下,随后又点了点头。
每个人介绍完之后,都走进了教室。向父亲指示了一下他们的座位。在短时间记住的人比较多,根据座位,应该能减少一点记忆的压力。
“段晓晓,‘夭夭子’。如刚刚所示,我写的是英语。”
“你不是语文课代表吗?不写语文?”
父亲出乎意料地问了一句。
我吃惊于他竟然知道我是语文科代表,撇了撇嘴,我回复:“我语文并不好,就不写这个拿去丢人了。”
说完,我也走进了教室。
“最后,剩下的地理就是我啦。”顾京成在身后说,“交代完毕,老师也来了。敬请期待我们的表演吧。”
顾京成跟了进来。
最后一节课本该是语文,不过数学才是这次公开课的科目,他们自然换过课——换过也没用,我们已经从隔壁班的熟人手上“借来”试卷写。数学课的写作业难度大了不少,特别是对于我这个被“特殊照顾”的人来讲。
公开课的座位也和平时不同,可以自行选择。
Homeless对付这种事情的策略之一:多点分散法。
父亲如果留心,从座位选择就可以看出我们的别有用心:几位队员是分散在教室不同方位,间隔很远,不过又都不选择前三排。这是为了不被老师集中盯梢而采取的分散座位。
数学老师进来,先说了一些没用的废话,向家长道好,才磨磨蹭蹭打开电脑,调出PPT。
这个间隙,我们所有人自然没闲着,别人都在抬头看数学老师蹩脚的电脑操作技巧的时候,我们在奋笔疾书。
OK,五行单词已经填完。
“今天,我们讲二元一次方程的实际应用问题。”
数学老师转过来了,识趣的,我抬头瞟了一眼荧屏上的PPT封面,意外地,不是灰暗的风格,而是以绿色为基调的轻松明快的主题。
“请大家翻开课本,我们来复习一下之前所学的内容。”
老一套,数学老师的上课风格从来就没换过。
我托住下巴,抬头假装听课。使用PPT上课,使得他不用抄写板书,盯着学生群体的时间会更长。
他每次低头操作电脑的时候,换下一张PPT的时候,我都可以瞬间写上几个字。
如果一直都这么顺利的话,也就做不到“展示”的目的了。课程开始十分钟,练手的数学题目已经显示完毕了。以前的他因为时刻需要板书,而被“钉死”在讲台上,现在使用多媒体的他,明显获得了在同学中“巡游讲课”的机会。
“巡游讲课只是开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必须要‘暴露’,这样在之后的课程中,他才会有意盯着我们几个同学。Homeless隐蔽写作业的精髓才能体现。”
顾京成在昨天的作战会议上,如是说。
他走到离我两排的位置,通常被Homeless看做警戒线的位置。
我滑开数学课本,露出英语试卷的一角,因为只是为了暴露,所以我也没有动笔往上写,依旧装出好好学生听课的模样看着他。
他低头,很好,已经发现了。
这个作战计划的“暴露”主要由我和顾京成来做。下一步,当数学老师亮闪闪的地中海走到顾京成旁的时候,他故意弄掉了自己的橡皮擦,假装捡起的时候,露出桌上作业的一角。
“巡游”结束。
从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的一瞬开始,我就被他的视线包围。
平时可能会很烦躁,不过今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其实说是表演,也是一种尝试。平时的我们都太孤军奋战,只有在有挑战的时候,才想的起来一致对外。假使,我们可以在平时就做到联防的话……”
顾京成昨天提出了一个我们以前没有想过的实验:在普通的课堂上进行联防。
而这次联防的作战模式,则是:踢足球。
我们要把数学老师当做足球!
和预想的一样,数学老师首先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大家先看着这道题,照我刚刚说的,想一想思路。”
我不得不先遮上试卷,同时向同排,不过离得较远的夏悦发去信号:开始以三周半一次的速度转笔。
“铛。”
突然地,教室里响起了十分耳熟的:电脑报错的声音。
这个教室唯一一台电脑,便是讲台之上,播放着PPT的那个,还在草稿纸上演算的很多同学,惯性地抬起头,看向屏幕。屏幕上的画面没有任何改变,也没有任何对话框跳出来。
数学老师也转回去看了,有些疑虑,不过最终还是回身走向讲台,对着电脑屏幕看了又看,甚至退到桌面研究了一番,也没弄出个原因。
这个空档,所有的Homeless都写了不少字。
第一个踢球的人,夏悦。
夏悦在手机内备份了电脑故障音,接着凭借对声音的了解程度,以假乱真,把音量调到最适,以求让数学老师产生“台上电脑发出”的错觉。
这球踢回了讲台,不一会儿,“它”又向着顾京成滚了过去。
“有人要说说思路吗?”数学老师边走边说,眼神一会儿游离在顾京成身上,一会儿游离在我身上,一会儿又在环视全班同学。
我们班有个显著的特征,那就是在老师有问题的时候,不爱举手。
这也是我们第二球的关键。
顾京成在四组中间的位置,而此时,一组最后一排,一只手缓缓举了起来。
老师出手点了一下,欧阳立从最后一排起立,拿着他的草稿本。
“呃,我是这样想的。”
欧阳立有意压低音量,在空间更广的公开课教室,音量经过压低,基本听不太清楚了。
老师立刻快步,从后方绕到了欧阳立旁边。
欧阳立在数学这一科,拥有无人能比的思考和计算速度,老师问问题这个阶段,他最适合充当“及时雨”的角色,哪怕临时临了站起来才思考做法,也能在老师赶到之前求得一个说得出口的解法。
第二球,传球成功。
失去老师的盯梢,我和顾京成加快了笔尖的速度。
第三球,由苏哲远程击中讲台上的铅笔盒,完成掉落,传球成功。
第四球,由孟娴在“自由作业”阶段,提问完成。
第五球,顾京成以大幅度姿态写作业,完成。
离下课还有最后的五分钟。
现在,展示,只剩下我这一环。
手中的英语作业已经写完,还多亏了之前几个成功的传球。我的最后一个传球,就是利用老师对我的高强度关注,强行翻作业挑衅来完成的。然而,这是最后时刻才用的,因为不能太早被逮到。只是为了作业冲刺阶段给没有写完作业的队友争取时间罢了。
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完成了吧。
这间教室的采光真是不好,能够看得到蓝天的窗子,偏偏被一栋居民楼给挡住了。
会来到这里,会成为Homeless。都是那个夏日,炎热烦躁的夏日,清朗开阔的蓝天下,他向我发出了“和我一起去凌云中学”的邀请。
曾经觉得写作业绝对是一种负担的我,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突然不这么想了。
如果父亲不承认这一次展示的话……
我就该和Homeless告别了吧。
就该和刚刚一同协作的同伴们,告别了吧。
最后两分钟。
今天应该是不会拖堂了。
我看着数学老师的位置,此时此刻偶然地站在孟娴旁边。他自然还在时不时看我一眼。
我微笑了一下,和他眼神交汇的一瞬间,没有逃避,从数学书下,极速抽出试卷,动作极为夸张地向空中举起,刚刚举过头顶后,挥了一下。又极为夸张地摊在数学课本上。
数学老师肯定看得目瞪口呆:何等嚣张!
然后他就气势汹汹地、怒气冲冠地朝我这边绕行过来,这个时候,我又把作业迅速折好,收回到衣服口袋里。
他自然什么都没有抓到。
不一会儿,就打铃了。
如果表演失败,我的Homeless生涯最后一节课就会在这里结束。
惯例的向家长们道谢,因为是最后一节课,大家也就在这里散伙了。顾京成从其他队员那儿收来作业。
“算成功吗?”我问顾京成。
走出教室,父亲坐在学校广场中央的树下的椅子上。
“得看你父亲怎么说了。”顾京成玩一样颠了颠手中的试卷,“不过,我觉得这事能成。”
我们向父亲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