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天,外面的雨停了下来,而清晨醒来的我马上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对劲。
嘴巴开合呼出的气体炙热又腥臭,不断吞吐着空气,用来呼吸的鼻子则完全堵住了。
每天梦醒来的强烈的刺激的呕吐感更是雪上加霜,我依靠着壁炉,里面的柴火已经烧光了,不过扒开上面的灰烬的话想必还能看见下面烧得赤红的柴薪。
站起来却发现四肢绵软无力,没有食欲也不想动。
穿的厚厚的科恩特瞥了一眼,想必他看出了我的不正常,不过没有说什么。我就这样蜷缩在墙角,希望自己会慢慢好起来。
胸腔里吐出来的好像火焰一样,这样下去可不行。
好像被围困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遭受拳打脚踢,脚踢在我的后背上,拳头不断打向我的后脑,但是最让人疯狂的是我无法反抗。就只能默默忍受这种折磨,不断忍受拳头打向后脑。那个位置的话可能一下就会死掉吧?我发出不甘的嘶吼,手脚却被死死束缚住,无论如何也不能反抗,只能恐惧致命的下一击袭来。又黑又暗,无以反抗,被束缚的。
干呕着,从胃里吐出一些透明的液体,眼泪想要流出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隐隐之间我听见外面有敲门声,似乎又有人来拜访,科恩特是不会敲门的。
肚子饿了,但是脆弱的喉管估计什么也咽不下去了。又热又干的咽喉。
科恩特似乎恰好不在屋子里面,而明明听见了敲门声的我、只是迷糊中一声又一声地听着,没有回话更没有起身去开门的想法。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隐隐感觉有人在触碰我,最后是有什么贴在我的脑门上,似乎是一张手,不过相比起自己,这双手冰冷许多。
也是这份冰冷把我的意识从昏沉中稍微唤醒过来。
有一个人在旁边问:“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而此时离我更近的那个人,也是离我更近的声音:“对他而言,变成疯子和死亡就是他注定的最后的结局。”
然后我听见其中一个人的声音:“边境上的人总是老得更快。”
每个人的终点都是死亡啊。
迷迷糊糊中我站起身来,用手量了量自己的体温,发现额头滚烫无比,而此时我才注意身上有许多细微的粉末随着动作抖落,只见身上的伤口都被涂抹了一种浅绿色的液体,我猜可能是某种草药。涂抹得很细致,眼下每道伤口都被覆盖了。
“像狼一样,像狼一样......”科恩特呢喃着,然后笑出声来,“上一个像狼一样的疯子是不是跑去刺杀国王了?”
我看清了火光旁边另一张人脸,一股难言的感觉涌上喉咙,最后不置可否,这一瞬间我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然后在做出这个决定后有迅速掉落回原样。
好饿。
顾不上那个身着劲装、宽大的衣服没有掩盖住的明亮铠甲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是啊,他就像个贵族骑士一样!我朝桌子上看去,摆满了诱人的肉类,锅里的汤看起来还没有完全冷掉。
可是没有科恩特发布允许的命令,我不能上桌吃东西。
科恩特开口说话了,全是允许我吃东西以外的话:“我只能先通过一些手段暂时让他服从我的命令,要不然现在他早就在狼肚子里了。”
另一个老人对此不知可否,于是科恩特继续说下去:
“你没看见他刚醒来的样子,吃生肉发起狂连自己都不认,把自己伤得皮开肉绽,他身上那些新伤都是他自己割出来的。看着你的样子像是眼睛会望出血一样。”
说到这里,科恩特端起酒杯,看着我摇了摇头:
“他没有什么耐心,你必须去猜他马上想要得到什么,否则下一秒他就会发癫——听着,老子可没欠你什么!别拿那个眼神看着我!”
他朝我咆哮道,我才总算听见,于是不知为何朝他微微笑了起来。科恩特皱着眉头眼睛满含怒气地盯着我,久久地盯着我,有时候他也不动手打我,就这样凶猛地盯着我,不过这占少数。
“两个暴脾气凑到一起了。”那人说道,然后准备从桌上拿下一份食物,却被科恩特制止了。
“不用,他已经学会在桌子上面吃饭了。”
此时我也坐上了四角卓的一边,然后低着头默默吃着东西,有一种乳白色的东西吃起来奶香十足,又有一股酸味,很多东西来不及细细咀嚼就被咽了下去,共同点就是这些食物都放了充足的盐。
我伸手抓向那个可能装着什么液体的陶制器具,结果科恩特一把打掉我的手。
“还有杯子吗?”
“让他保持清醒已经不容易了,如果再给他喝点酒那还得了。”
后来那个华贵的老骑士说道:“本土的情况还是那么遭,底下的平民根本供不起那些贵族,而对蛮族的战争依旧一筹莫展,白白空耗国力没有收获,从上到下不止平民连贵族都不堪其重。”
“可笑的是边境上的人还都向往着本土,孰不知那里也到处是荒地。”
骑士和科恩特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在描述一个很相似的地方,我似乎习惯性地想要捕捉其中的信息,但是很快就不耐烦,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为什么要去分辨?把肚子吃撑、再打了一个嗝腾出一些空间,然后又继续吃了一些饮了大量的水,确定不想再吃下去,已经吃得很足够后回到被汗液浸染的毛毯。
“今晚你留下来过夜吗?”我最后听见的是科恩特对那个老骑士说话,然后就睡着了。
第二天这个偏僻的小屋里仍然只有我和科恩特,还是一样、与其说是睡着了不如说是半昏迷,意识总是朦朦胧胧,但是醒来的时候那股让人战栗的紧张感和呕吐感已经缓解了许多,我觉得有哪里改变了,因为一直以来,那种感觉、从来没有消失我,一直存在、
科恩特打开门——像是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一样。
只见无数雪白的精灵在空中缓缓下落
屋外的世界全都披上了一层白装。
在门前伫立许久,科恩特回过头对我说道:“怎么样,你想出去看看吗?”
这真是破天荒头一次,此时完全被屋外的精灵所吸引的我也不由迟疑起来,虽然大受外面的世界的吸引,但我还是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敢于踏出去。
这是什么?
雪
雪啊
好像没有见过
在朦胧中,我停留在门口,然后又继续向前走了几步,科恩特也没有阻止我,于是我一直走到小屋外的空地上,一阵风迎面袭来,而那些白色的精灵纷纷起舞起来
我感受着名为雪的东西落在我的头发上,肩头,轻轻的,一点重量也没有。
朦胧中,在朦朦胧胧中树林的那一头、好模糊的身影,明明什么也没有却好像的确有什么站在那里。
似乎只要现在伸手隔空朝那边,就可以穿过那片飞舞密集的雪,踏入另一个地方——那里有几道黑色的影子,有几道黑色的人影,仔细感受的话就会发现他们背后也站着许许多多的黑影。
别过去了。
这次别过去了
以前的你抓住过去,强硬地坚持自己,是因为要自己能无所畏惧地背负过去犯下的错误,为自己做过的一切负责。
如果自己犯过的错误如此轻易就忘记的话、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的?苛刻地看待别人,也苛刻地要求自己,不原谅别人也不原谅自己,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但是这次别过去了
因为这次要背负的东西太过难过了
如果要过去的话,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这次,就不要在过去了
选择忘掉吧。
的确这样返身回去,会发现来时的路已经空白一片
但是这次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我聆听着,看着密集雪花重新恢复原来的样子,一点点分散开开始缓缓飘落,左边的胸腔中那股仿佛要包围、透过心脏的感觉终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