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特使大人……”
赛琳娜这才一边摸着头上的肿包,一边耷拉着耳朵,向我行单膝下跪之礼。
“一个女孩子人家,不好好呆在家里学萨满术,非要在外面抛头露面、舞刀弄枪,像什么话嘛……”
在我记忆中,兽人部落的文明程度应该是渔猎文明与农耕文明的混合体,过着类似“男耕女织”的简朴生活。
既然如此,沃尔夫冈说出这一番话并不稀奇。
倒不如说,真正稀奇的是赛琳娜这个小丫头。
“凭什么女孩子就得呆在家里学萨满术嘛……男人能外出狩猎,女人就不能外出狩猎,但我抓到的猎物明明比村里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多……”
“你还敢狡辩!”
“我不是狡辩,我是在跟叔父大人您讲道理。”
“你讲的就尽是些歪理!数百年以来,我们狼人都是过着这样的生活,你敢说传承了几百年的传统都是错的么?”
“从来如此,便对么。”
“一派胡言!”
虽然这是家庭内部矛盾,但打骂孩子总归是不好的,所以一见沃尔夫冈又要往赛琳娜的脑袋招呼,我连忙把他拉到一边。
“沃尔夫冈卿,刚才那些话,你在我面前口嗨就算了——”
“陛下……口嗨是什么意思?”
“呃,就是说话说到兴头上。”
“哦、哦……”
“反正我想表达的意思就是,这些话你可别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为什么?”
“因为搞不好还招来很可怕的魔物。”
“魔物?”
看我心有余悸的神情,沃尔夫冈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女拳——她们往往不是单独行动,而是像马蜂一样一拥而上,一旦招惹到她们,指定没你好果子吃。”

说着,沃尔夫冈瞪大双眼,就像是在说:
“就连陛下都为之战栗的魔物,该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他难以想象,也不敢想象。
然后,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而看向愤愤不平的赛琳娜。
“小孩子嘛,只要不违法犯罪,她喜欢干什么你就让她干什么嘛,我记得先贤也曾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
听到这句话后,赛琳娜对我的态度随之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特使大人说得没错!”
“就你多嘴!”
又把赛琳娜狠批一顿,沃尔夫冈才转过头来偷偷问我:
“陛下说的先贤……该不是那位张牧之吧?”
“正是。”
没想到这个狼人大叔反应得还挺快的嘛。
孺子可教也。
但把“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句话琢磨了好几遍以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不是我不相信贤者的箴言,但这孩子连看守俘虏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我怎么敢让她上前线?”
“治病求因——还是先问问这孩子刚才是什么情况吧。”
趁此机会,我瞄了战俘营一眼——
尽管全副武装的兽人士兵就站在营地边上,但听到“魔王军要挖坑埋人”的消息后,战俘营中间不免传来阵阵骚动。
像是这种情况,必须快刀斩乱麻,才能避免骚乱进一步发酵。
“所以说,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能不说吗……”
一看沃尔夫冈的火气又要上来,我赶紧换了一个问法:
“为什么不想说呢?”
“因为……感觉很害羞。”
赛琳娜埋下脑袋,满脸通红。
“为什么会感觉害羞?”
“因为……那个两脚羊明明说要去解手,结果那家伙居然一边脱裤子一边冲向我……”
好吧。
原来是俘虏耍流氓在先。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怎么知道……”
“你仔细想想。”
这可不是一句“因为他是变态”就能解决的问题。
要知道在前途未卜的情况,人是不会随便拿自己的尊严和性命开玩笑的。
如果不惜抛弃尊严、生命,也要这么做的话,只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孽”。
沉默良久后,赛琳娜才终于想起至关重要的一个细节。
“挖坑玩到一半,这个两脚羊说想要解手,我就骂他懒牛多屎尿,说他要是解完手后还不好好干活,就把他扔到坑里埋掉……”
所以,这个俘虏才会不顾一切地耍流氓,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啊。
这个真相听起来既可悲又可笑。
“沃尔夫冈卿,把负责挖坑的俘虏都带回来吧。”
“咦?陛……特使大人,坑是不挖了吗?”
我觉得沃尔夫冈的表情更是像在问:
“你把两脚羊叫回来了,该不让我们去挖坑吧?”
作为老板,我当然希望员工能发挥狼性精神,自觉执行996政策,但兽人军团今天又是抓人、又是生火、又是狩猎,已经够累了……
“坑当然要挖,由我接手就是了。”
“啊?由陛……特使大人您亲自去挖?”
对我来说,就是手搓一个魔法炸弹的小事。
对沃尔夫冈来说,这却是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大事。
“陛……特使大人,恕我冒昧问一句,有必要为人类做到这个份上吗?”
听沃尔夫冈说话的语气,他大概认为我是在逢场作戏吧——表面上向人类展现我的仁德,私底下却根本没把这些蝼蚁的死活当一回事。
“我说过的,人类是我的臣民,碍于现状,我暂时无法让他们过上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的生活,我能为他们做的事情极其有限,至少……我不希望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当然,如果我的部下哪天战死沙场,我也会为他们风光大葬,无论他是人类,还是魔族,我都会一视同仁,不过我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我明白了……”
这是我第一次从老实敦厚的沃尔夫冈眼中看到钦佩的目光。
没过多久,沃尔夫冈和士兵们就把负责挖坑的俘虏给押回营地。
一见这些俘虏非但没被坑杀,反而还活蹦乱跳的样子,战俘营中的各位不禁面面相觑。
“魔王军坑杀俘虏”这一谣言肯定是不攻自破了,但要改变魔王军的形象,这点表示远远不够。
于是——
“诸君,我乃魔神王巴弗灭大人的特使泽尔金,特此前来传达陛下的圣旨——”
站在沃尔夫冈为我搭建的简易演讲台上,我环顾台下密密麻麻的俘虏……果然还是会有点小紧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