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两人手牵着手沿着围绕村子的溪流往山上走去,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当跨过山脊来到另一端时,就来到了花海。
花海的花是永远不会枯萎的,饮岁曾经跟冥鱼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冥鱼是打死不信的,但今天他随着两人翻过山脉来到花海,顿时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
这是被周围山峰围起来的盆地,从山巅到断崖处为止全是五彩缤纷的花,各式各样的蝴蝶扑闪着翅膀从一簇飞向另一簇,断崖的尽头是大海,就算还没离进都可以听到海浪扑打在礁石上的声响,气势磅礴,延绵不绝。
这不是花海,更应该叫花田。
一条主路随山巅直达断崖边,中间分出几只清晰可见的小路将花海分成一块一块,花朵最高不过膝盖,大体成一色的被成片成片种在一起,一眼望去层次鲜明,梦幻动人。
那时没有发现这别有天地的地方原来是被山脊给挡住了,怪不得饮岁说了多次,自己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冥鱼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山脚的村子,要知道冥鱼每次来这里可都是骑着飞龙的。
再回过头时,饮岁已经拉着白刺跑进了花海,顺着风声还能听到他们欢快的笑声,冥鱼扯了扯嘴角,很识趣的没有跟上,然花海很大,但也不是大到一望无际的地步,况且这是被群山包围的盆地,唯一能逃的只有那边的断崖,但白刺的气海都被刺破了,他们又能游到哪里。
哼,还说花海的花不会凋谢,看看这都被你们踩坏多少了,真是没公德。
冥鱼颇有兴趣的看着两人踩出的两排小路,那些万紫千红的小花委屈的垂倒在地上,再也抬不起头。
上山时,飞龙就跟在冥鱼身上小声哀鸣,表现出不愿意上山的奇怪举动,冥鱼本以为它是贪玩了,想去草原上撒欢,就放开缰绳随它自行离去。
但被松开缰绳的飞龙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依旧老实的跟在冥鱼的后头,只是尾巴缩在**,一副害怕的表现,但它的眼神却是那种看到食物的兴奋,飞龙如此反常冥鱼更是小心,他体内气机流转,却除了走在前面的两个妖拉夫,什么也没发现。
但现在,飞龙探头轻轻咬住了冥鱼的衣角把他向后扯去,冥鱼收回视线疑惑的看着自己多年心意相通的坐骑,怎么自己的老朋友自从上了这座山后这么的奇怪。
“你怎么了?”
冥鱼摸了摸飞龙的脑袋,轻声问道。
飞龙不会说话,只能用巨大的头颅蹭着冥鱼,还时不时用舌头舔舔他。
冥鱼被它弄得一头雾水,只得要它坐下,但向来听话的飞龙这回却在原地来回踱步,翅膀扑腾做起飞状,最后干脆叼上冥鱼的衣领,带着他朝山下飞去。
“白刺,我来给你跳支舞吧。”
饮岁的身体轻盈的在花海中飞驰着,如翩翩惊鸿的蝴蝶,摇曳在花海里,这是妖拉夫独有的舞蹈,传说是妻子为丈夫跳的最后一支舞蹈,跳完之后丈夫去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
舞毕,白刺还在出神的看着“真好看。”
“对吧,哈哈哈,这本来是我想在我们婚礼上给大家跳的,但只能现在跳给你看了。”
“恩。”
白刺也很想跳,但他在村里天天忙农活,花哨的东西一个不会,倒是有一手风筝放的一流。
“白刺,你说过你想当皇帝吗”饮岁背起手,看是不经意间的问道。
“想啊,我如果当了皇帝,这的一切都是我们最美好的城堡。”
“嘿嘿。”饮岁听完痴笑一声。
……
“白刺,你说的神仙是真的吗?”
玩累了,两人头靠着头躺在一起,饮岁拿出在村子里找到的小刀举向天空,今天的阳光并不刺眼,不,应该来说是村子的阳光从来不刺眼。
“嗯。”白刺眼睛上撇看了一眼,在湛蓝天空的陪衬下,饮岁的手臂白嫩如藕“血滴在纱织上就行。”
“白刺。”
“嗯?”
“你说我们两个永远留在这里多好。”
“是啊。”白刺淡然的笑了笑“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梦不敢做的。”
“那你还要做什么皇帝,我要是许愿,我就要神仙把村子变回来。”
白刺微微一笑,伸过手去摸了摸饮岁的脸颊“但是如果我做了皇帝,我就能和你一辈子都在一起了。”
“嘿嘿,那我去试试。”
饮岁爬起身,拍掉身上的碎花,压住了同样要坐起身的白刺,露出少女藏秘密时的坏笑“我自己去,你不许偷听。”
“好。”
饮岁环视了一圈,最后视线停留在断崖边朝那走去,她看着崖下潮起潮落的大海有些失神,回过神后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没有看到冥鱼,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小刀割开了自己的手心。
鲜血一滴一滴滴在她沾满尘土的纱织上,她愣愣看着,数着,直到快浸染整片纱织时,一个空灵的声音终于在她耳边想起
“哦?有新客人来了。”
“你来找我做什么?”
白刺不知道饮岁那边发生了什么,如他所说的虚影根本没有出现,只有风浪稍微大了一些,饮岁就这么一个人站在断崖边良久,身边没有任何变化。
过了不知道多久,饮岁才缓缓转身,只是当她走向白刺时露着凄惨的笑容,泪如雨下,左手上的血液染红了大半纱织,她嘴唇泛白近乎虚脱。
“砂糖,你怎么了?”
白刺快步向她跑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饮岁只是在他怀里放声大哭,没有任何其它再多一句的交流,只有两人分开时,饮岁对他凄沧一笑说了一句。
“白刺,对不起,我叫饮岁。”
冥鱼怀抱着饮岁连夜朝帝都飞去,白刺依旧被一根绳子吊在龙**,只是这回被饮岁的血染红了大块囚衣,显得更加可怜
“冥鱼,这7天里,所有见过白刺的人都杀了”
“好”
如果冥鱼哪怕低头一次都能看到,饮岁的的眸子一直呆呆的看着龙**的白刺,满眼的不舍。
如果冥鱼回到山头就会发现,那些被饮岁白刺压塌的花海,正在快速生长,重新绽放
如果冥鱼再仔细观察自己的飞龙就能发现,自己的坐骑像是逃,又像是怕惊动到什么东西,扇翅的速度又急又轻
三人回到皇宫时陛下也已入宫,看着皇帝冰冷的眼神,冥鱼瞬间感受到一股凉意从脚跟直上心头,再也顾不得许多,用力一拉身后的白刺,和他齐齐跪在御书房门口,看得陛下身边的老太监直摇头
“冥鱼,你找死吗”皇帝眼神尖锐,如射闪电
“请陛下降罪”
“降罪?你他吗除了死罪还能降什么罪!”皇帝随手拿起奏章就砸向冥鱼“如果你不是拜了个好师傅,就今天这档子事,我能把你九族诛咯!”
“请陛下息怒,臣……”
“臣你老母!滚出去!杖乏100!别回来了!滚!”
“臣遵旨”
冥鱼带着白刺退了出去,饮岁被太监抬去了御医馆,索性只是失血过多,并无其他大碍。白刺被关回了原本的牢房,冥鱼乏俸禄三年,再次被扁为侍卫,且今生再无半点高升的可能
冥鱼看着白刺走进牢房,他难得有兴致的想和白刺聊聊,他向役卒要了两瓶酒,隔着栏杆与白刺隔空坐下
“喝点?”冥鱼将手边的酒壶递了进去,见白刺没有接过的意思,随手放在他脚边“不出意外的话你要死了”
冥鱼仰头率先喝了一口“聊聊?”
“聊什么”
白刺平淡的看了一眼冥鱼,拿过酒壶掀开了盖子,一下就闻到了冲鼻的酒香,闻着就像劣质酒
“聊……聊聊以前你们在村子的时候啊,聊聊你们在花海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聊聊你们妖拉夫怎么突然会斗气了”
冥鱼看着面无表情的白刺,背过去靠在栏杆上,语气随意的说道“我们人类的书籍可是记载,你们妖拉夫长生接近永生,但不会魔法不会斗气,永远保持14、5岁的模样,但你现在在看看你自己,都跟我一样高了”
白刺学着冥鱼的样子轻轻抿了一口,这是他第一次喝酒,满口的腥辣直冲脑门,白刺下意识咳嗽了两声,发现冥鱼带着笑意的眼神,又强行把那咳嗽的感觉压下去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出了这么多的血,她说要去崖边看看海,顺便给我做个花圈,我当时累了,就在远处休息,她一直背对着我,等转过来时,我才发现她在割腕”
冥鱼听完白刺的说辞一笑置之,这种鬼话骗三岁小孩都有待商榷
“我不是来听你造句的,如果你打算一直说鬼话来骗我,那我觉得就没必要聊了”冥鱼没有了再待下去的心情,麻利的爬起身拍掉尘土“我本来还想看看你有什么遗愿的,现在看来,太多了”
冥鱼站着看了一会白刺,白刺还是在自顾自的喝着酒,冥鱼转身就要走,只听见白刺轻声的说了一句
“你也喜欢饮岁,是吗”
冥鱼身体一僵,强笑道“你人都要死了还打算泼我脏水?”
白刺侧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学着他一笑置之,继续说道“我也曾经想和一个叫砂糖的姑娘生活在那一望无际的草原”
“后来我又想当那君临天下的帝王”
“现在我想在这有着万千烦恼的世界活下去”
“但我没有力量”白刺眼皮垂下,神色更加暗淡“因为我们不懂杀戮,你们就能随意践踏我们的家园,随意拿走我们的尊严,随意支配我们的所有,就因为你们有力量”
“所以我不停地索取力量,付出我拥有的一切,哪怕是违背我们的天性开始学习杀戮,我也不在乎”
白刺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掌心,空无一物,酒壶早就被他扔到一旁
“现在那个姑娘叫饮岁,我打算用我的身体,我的心,我的一切救回她,可到最后我才发现,我连姑娘的心都弄丢了,我变得更加一无所有”
“她跟我说了句对不起”
白刺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癫狂,笑得无助,笑得十分凄凉
“我以为我赌对了,我们可以离开人类的魔爪了,我们可以在世界的尽头生活到永远了。但是她什么都没做,为什么?”
“为什么不要力量!”
“为什么不解开我的束缚!”
“为什么不杀了你!”
“为什么!”
“我为她做了这么多究竟得来了什么?一句对不起吗?”
冥鱼一直默默听着没有转身,他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也明白了两人提出回到花海是有预谋的,或许有什么力量可以帮他们逃脱的。只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们是一伙的”白刺自嘲的看着冥鱼“你喜欢他老婆,我也喜欢他老婆,我们难道不是一伙的吗”
“行了,听完了,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冥鱼一声道别,不再理会背后神经质的白刺,听着牢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再吱呀一声关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