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川市、吗？”
我和九凤刚刚从高速下来。
九凤打着哈欠，看上去一脸疲惫。
也对，我们坐飞机坐了将近十个多小时，下来中国好像竟然还是早上。
然后又坐了这么久高速，不得不说，我都有点困了。
“快去那个什么峰山路吧……”
九凤哈欠连连。
我招了招手，前方一辆出租车缓缓停了下来。
“您好，我们想去峰山路27号。”
“……”司机是个中年人，留着青色的胡渣，他听到这句话惊愕的看了我一眼。
“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这峰山路27号是不祥之地？
“小伙子，要去什么地方不是这么说的……”
司机摇了摇头。
“你们上车吧，幸好当时我刚来这里也有点二，把地方全详细的背下来了。”
我们坐了进去，九凤靠着窗户看风景。
她打开了窗户，风徐徐吹了进来，将她的黑发凌乱飘动。
“回家了你想干什么？”九凤突然开口了。
“不知道。”我依旧老实回答。
“再看看吧……我也没有想好把你带回来能干什么。”九凤之后就闭口不言，她一直看着外面不断倒退的行道树。
我也并没有多话，感受着车子的微微震动，我闭上了眼睛思考。
说实话，我能思考的东西并没有很多。
我把我第一次醒来之后的所有事情都连在一起再回放了一遍。
雨中的皇帝、澡堂的镜子、糟糕的老头、生锈的钥匙、上官无心、飞机劫徒……
但是为什么我的眼中会出现这么多幻觉。
为什么我的耳边时常有人在低喃。
那些我熟悉的人我认识吗？
它们就像蚀骨的虫子一样钻进我的身体里，想把我变成一种——
我永远都不想变成的人。
感觉就像是我的身体藏着一个不应该被打开的匣子。
而它们就是疯狂想要打开匣子的恶魔。
讨厌自己就应该找到问题的源头……
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看起来就是这里了吧。”
我们看着一座不算大的房子。
过于茂盛的爬山虎攀附在房子的一面，怎么说呢，像头发一样。
“门牌也没写。”
九凤嘀咕。
“旁边也没有其他房子。”
“……”
我知道九凤想说什么，因为我也有这种感觉。
感觉这房子就像鬼屋一样……
我竟然是这房子的主人……
我拿出钥匙，插进了门锁，缓缓转动开来。
“……”
我感觉有点疑惑。
之前在飞机的事情，让我养成一种仔细观察的习惯。
这门上，没有灰尘。
“门上没有灰尘。”
听到我的话，九凤点点头。
“看起来里面应该有人住着。”
听到这话，我手差点一抖。
“那我们还进去吗？”
“当然进去了。”九凤看了我一眼，“里面肯定是你家人啊。”
“不，也许有劫房吧。”
“……”九凤白了我一眼，推开了门。
在我稍稍慌乱的瞬间，我们看到了干净的地板。
还有刚刚下楼的……
“哥哥？”
那声音有点犹豫。
那是一个养着长发，身穿洁白裙子的女子。
“是你吗？”她的眼睛里好像有种迷雾，看上去很梦幻。
“请问你是谁？”
旁边的九凤帮我回答了。
“我是他妹妹。”那女子走了过来，看了九凤一眼，继续转眼注视着我。
九凤被这一眼看的心惊肉跳，怎么有种杀气。
“哥哥你好像变老了。”女子抚摸我的脸颊。
“……”
我看着她的脸，很可爱。
“妹、妹？”我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
“嗯。”她很正常的点头。
“你认识她吗？”九凤问我。
“……有点熟悉。”
“那就八九不离十了。”九凤点头，“你叫什么？”
她并未理九凤。
她只是在注视着我，从头到尾。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种错觉，她会一直注视直到她死去。
“……你叫什么？”
“哥哥你喜欢我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她低语。
“什么？”九凤在一旁就跟个电线杆一样。“那你爸妈呢？”
“死了，哥哥跟我说的。”
“那你哥哥叫什么？”
“哥哥不是就叫哥哥吗？”她笑着。
“完蛋，我是碰到两个疯子。”九凤抱头。
随后，我们决定到客厅详谈。
九凤坐在我们对面，我妹妹还是跟我坐在一起，一直看着我。
“你哥哥什么时候走的？”九凤问。
“很久了吧。”
“你就一直一个人待在家里。”
“不，我也会去上学。”
“……那你不是有名字吗？”
“哥哥给我取的，哥哥想换个我也可以换。”
“……你跟你哥哥是亲兄妹？”
“不是。”我妹妹摇头。“我们是夫妻。”
“……”
“……”
九凤冷冷看了我一眼，我表示一脸迷茫。
“夫妻？”
“哥哥把我捡回来，我是童养媳。”女人一直笑着。
“……你会超能力吗？”九凤小心翼翼地问。
“嗯？”女人终于看着她，“你会吗？”
“我怎么可能会。”
“那我怎么可能会。”
“那就好。”九凤呼气。
“现在该我问你了。”我妹妹眉头一皱，“你是谁？”
“哦，你可以叫我‘九凤’。”
“不，你为什么跟我哥哥在一起。”
“我送他回家。”
“回家？”
“我从美国碰到他的，他失忆了。”
“失忆了？！”我妹妹震惊的看着我。
我同样看向她。
“怎么可能……”她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就是这样，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是他妹妹吗？”九凤突然问出这句话。
“……”我妹妹冷冷看了她一眼，“虽然很想说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但想想你也算是我哥哥的救命恩人，就给你看看吧。”
“稍等片刻，哥哥。”
然后我妹妹就起身走向楼上。
“竟然捡了个妹妹当老婆啊。”九凤淡淡开口。
“……我也不知道。”我听出了杀气。
“人渣。”九凤只是说了这句话。
很快，我妹妹下来了。
她拿着一个相框。
“这是我和我哥哥的合影。”她好像很幸福。
上面是一个没有胡子的男人和一个挽着他手的女人的照片。
男人表情冰冷，好像在透过照片凝视我们。
女人笑得很开心，满脸红晕。
“……这是你？”九凤半天才开口。
“好像是。”我回应。
“没胡子跟有胡子不是同一个人啊……”
“嗯，哥哥，我帮你把胡子刮了吧？”妹妹开口。
刮胡子？我还怎么扮演上官无心？
“可是你不刮胡子的话怎么读书啊？”妹妹继续说着。
“读书？”
我和九凤同时发出声。
“嗯，其实哥哥比我小呢。”妹妹淡淡说出了足以天崩地裂的回答。
“肯定是我眼瞎了。”九凤捂住眼睛。“我是完全没有看出来。”
“……”我也是完全没想到。
“你知道你哥哥叫什么吗？怎么读书？”九凤发问。
“但是我哥哥让我读书的时候都没有这些问题啊。”
“那只能说明你哥哥能力盖天……”
“我现在叫上官无心。”
我开口。
“上官、无心？”我妹妹咀嚼着这个词。“谁告诉哥哥你的？”
“她。”我指了指她。
“我哥哥叫上官无心吗？”我妹妹认真的发问。
“……我随便取的。”九凤回答。
“那你一定也有办法让我哥哥上学了。”
“……大概有吧。”
“拜托了。”我妹妹鞠躬。
“……”
九凤思考了一下，开口：
“那我在这里住一会没有什么意见吧？”
“你想对我哥哥做什么？！”我妹妹浑身一抖。
“……我只是没房子住。”九凤很无奈。
我妹妹看向我，好像是征求我的意见。
我耸耸肩，点点头。
“好吧。”听声音我妹妹好像很沮丧。
“那你叫什么总该告诉我们吧。”
我妹妹正视我们，笑着：
“我叫望夜。”
资料，没有。
‘我’的房间空荡，只有一张床。
旁边的书柜里的书仿佛都被谁拿走了，只剩一片空无。
还有就是阳台和落地窗。
窗帘是遮光窗帘。
什么都没有，老天就好像是开玩笑般，只给我留下个妹妹就挥袖离去。
晚饭是望夜准备的，我和九凤都赞不绝口。
对于九凤，望夜好像是有种天生的敌意，很不待见。
而对于我，却是一番笑脸。
九凤由于也挺困的，给她一个空闲的客房她也睡的清净。
我洗完澡，换上望夜给我准备的衣服，据说是她哥哥以前穿的衣服。
也就黑色的休闲服了。
这里……就是我的家吗？
我闭上眼睛，试着感受。
我的父母……就这么死了吗？
也许是我不是‘我’吧，我连一点悲伤都没有。
可是回过神的时候，去发现自己是泪流满面。
好孤独……
仿佛是谁，在说着这个事实。
明明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感觉，但为什么还是会哭泣？
就好像是个工作缜密的机器，却渗漏出水来。
“咚咚——”
敲门声响了起来。
“请进。”
我擦了擦眼泪。
进来的是望夜，她刚刚洗完澡，身上散发着迷人的香气，身穿的是一件白色大衬衫，露出来的大腿犹如象牙般圆滑。
“有什么事吗？”我问道。
“哥哥，我来帮你刮胡子。”望夜这么说道。
“……”
我看着她拿着剃须刀。
“为什么要刮？”
“因为你要上学啊。”她很开心，“九凤小姐也同意了。”
我闭了眼想了想，既然九凤也同意了那就随她吧。
“你会吗？”
“嗯。”她凑近了过来，跪坐在我面前，我盘膝也坐了下来。
我看着她的脸，她拿出一支剃须膏将我脸上的胡子都涂了起来。
她的表情很认真，也很可爱。
我觉得长时间盯着她脸是不对的。
所以我将头低了下去。
接着，我看到了潜藏在宽大领子下不该看到的东西。
她怎么没戴那个东西……是因为太小了吗……
但是刚刚我看了看，好像也不小……
我连忙抬起了头。
“哥哥，你这样我会费力的。”
望夜抱怨着。
好吧……还是看着她脸吧。
望夜的眼睛很剔透，我看着她的眸子仿佛看到了自己。
她的眉毛淡淡的，皮肤很白皙，黑色的刘海垂下，好像是刚刚洗完澡就连忙跑过来，并未有吹干，还有几缕头发紧贴她的额头。
跟九凤吧，有得一比吧……
我胡思乱想着。
终于，刮胡膏涂完了，望夜起身，说了句稍等，就匆匆跑了出去。
我等了一会，之后望夜端了一盆温水进来。
她将水放在地上，接着掏出了剃须刀仔细为我刮起了胡子。
一刀一刀，很细心。
并未有很痛，相反我还觉得有点痒痒。
刮完以后，她为我用温水清洗脸部，之后又用手轻轻将我脸上的水拍干。
“……”
我看着她认真的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望夜收拾好东西，缓缓起身，递给我一个镜子。
“那么，哥哥，我先去清洗这些东西了。”
“哦。”我接过镜子，“走好。”
“嗯。”她很开心的应着。
望夜走后，我开始照起镜子。
里面，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脸。
“这么一看……”
真的挺年轻的。
因为之前有胡子没有发现，其实这个男人的脸是个娃娃脸。
配上我迷茫的表情，这个男人其实挺稚嫩的。
跟在照片上看见的完全不一样啊……
我将镜子放在桌子上，关灯也准备睡觉了。
“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请进。”
门外还是望夜。
这次她抱着枕头，在门口有点犹豫。
“哥哥，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她的脸红红的。
“……为什么？”
“因为，以前就是这样的。”
“……”
我思考了一下。
“可以吗？”她弱弱的问。
“算了，你进来吧。”
我叹气。
“谢谢哥哥！”望夜开心的笑着，抱着枕头就扑到了床上。
我看了她一会，也爬上了床。
“哥哥你要脱衣服吗？”望夜在床上突然这么问我。
“大概就脱件裤子吧。”
“哦……”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哥哥连上衣也脱的话那我也脱。”
“……”
所以说了这都什么逻辑。
一切准备完毕，我和望夜都躺在床上注视着天花板。
“哥哥，被子再给我点。”
“哦。”
“哥哥你不冷吗？”
“……不冷。”这都夏天了啊。
“是吗？”望夜侧过身子来看我。
沉默。
“望夜，你哥哥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忽然开口了。
“……挺好的人。”望夜半天才回答，“但也不怎么好。”
“他喜欢你吗？”
“喜欢哦。”望夜回答，但过会又弱弱说着，“他不怎么喜欢我。”
“是吗？”我只能发出这句好似疑问又好似感叹的句子。
“但望夜很喜欢哥哥。”望夜问，“哥哥，你失忆了会害怕吗？”
“不会吧。”
“会痛苦吗？”
“应该不会。”
“你会喜欢望夜吗？”
“……”我看着她的脸，她的脸上显得那么期待，又那么孤独。
“也许吧。”我只能这么回答。
“太好了！”望夜一把抱住我，紧紧的，“我可以抱着哥哥睡觉吗？”
“……随便你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跟她对话完全都没用上官无心的方式。
“如果哥哥愿意的话，”望夜低声说着，“我可以成为你专属的人哦。”
“不管你是失忆，还是没有失忆。”
“我都只属于你。”
漆黑的房间里，只剩下这句话的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