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上挂着402的牌子，但上面的字有些掉漆了，数字2都已经没了一半。路过的病人家属会朝房间里望几眼，看到一个红色外套的小女孩正在自己削苹果。
苹果红得发亮，像是打了蜡一样。
衣服红得发黑，像是浸满了鲜血。
红色，是血的颜色。
也是危险的颜色。
恐怖电影中，红衣女鬼数不胜数，甚至已经成了标准配置。比如说，之前上映的几部鬼片里出现的红衣小女孩，每一次出场都会把恐怖气氛渲染得无比强烈，让人如坠冰窟，寒意阵阵。
——虽然最后发现这小女孩其实是人。
为什么要恐怖片总是对红色如此执着呢？
这都是源于人对于红色最原始的恐惧！
「大叔叔，请不要再说一些奇怪的话了好吗？难道这就是你害怕鬼护士的原因？」小女孩娴熟地把苹果皮完整地毫无中断地削了下来，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苹果皮小心地放在桌子上，然后用那双小如玻璃珠的眼睛瞥我了一眼，「我可不是什么红衣女鬼呢，而且你就算怕鬼也不能在面对一个如此可爱的小女孩时，瑟瑟发抖吧？」
尹杰大笑起来，由于太过用力，又变成了咳嗽。
我则是铁青着脸。
这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句叔叔，意义非凡。
我有那么老吗！
在心里咆哮着，但也只能给她一个无语的表情，毕竟她还只是个孩子。
但我没想到的是，她很自然地接了我的话，就像是听见了一样。
「是啊，额头都有皱纹了，胡子也没有刮。」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的确能感觉到胡子都悄悄地生长，但并不明显。
「大哥哥，给，你的水。」小女孩露出虎牙，甜甜一笑，「水果你最好还是先不要吃了。」
尹杰接过水，表情还有些呆滞，像是个只知道执行程序的机器人，乖乖地喝完了一杯白开水。
喂喂，他就成大哥哥了？
我就是个老气横秋的大叔？
「不然呢，你看大哥哥皮肤白白嫩嫩的，长得还清秀，加上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真是儒雅。」
小女孩完全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声音很稚嫩，可却是唇枪舌剑，一点也不留情面。
她咬了口苹果，留下了小小的齿印。
「哈哈哈哈，说得好！」尹杰一边朝我挤眉弄眼，一边拍手叫好，「小妹妹还是你会说话啊，来来来，坐床上，哥哥跟你聊天。」
「喂，尹杰，她还是个小孩，你注意点——」
「注意什么？」
尹杰故意问了一句。
「别忍不住带着小妹妹去度假了。」
尹杰又白了我一眼。
但这样的事的确很有可能发生，要是落个诱拐萝莉的罪名，那他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好了好了，别叉开话题了。」尹杰咳了一声，尽量摆出正经的模样，「我要参加演出。」
他平静地看着我，双手紧抓着白色的被子。
小女孩坐在床上，有节奏地摆腿。很小的时候，还是个无忧无疑的孩子的时候，我也喜欢这么悠闲的坐在石桌上，踢着腿，吹着风，然后数有多少辆车从我眼前经过。
我一晃神，才发现小女孩在看着我，她浑身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让我有些不明白她到底想干嘛。
「我也觉得让大哥哥参加会比较好哦。」小女孩用手指卷起自己的头发，「大叔，你不能因为他抢了你的骑士角色就公报私仇嘛。」
「对啊对啊！」尹杰也附和道。
她还是个孩子。
我这样告诉自己，以免被她略带嘲讽性的言语所影响。
「因为孩子的话，所以不能相信吗？」
她忽然这样质问，旋即低下了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还说什么相信我，果然都是骗人的吧，只不过是看到漂亮的护士姐姐才会说这样的话——」
她又咬了一口苹果。
却像是咬在了我的心脏，血淋淋的一口。
不是这样的——
「不是哪样？」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希望护士能够试着去相信你说的话。
我听见一种空灵的笑声，时远时近，像在笑我，也像在笑她自己。
等等。
我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这笑声像是发现了我困惑的状态，笑得更甚。
是了。
我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明明我只是在心里自言自语，她却能够接上我的话。
背上一凉，我忍不住咽下口水，再看她时，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变得越来越阴险，她的笑容，不是甜笑，而是惨笑。
念头一冒出来，就会疯狂生长。
不可能的——
但是。
但是她怎么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呢？
读心术？
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有这种能力吗？
「有的。」
小女孩回答道，尹杰似乎也发现了不对，来来回回地看着我们两人，试图理解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我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
「福尔摩斯通过对人的观察——」我这样开口，可还没说几句话，小女孩就打断了我。
「实现对人物内心想法的推演？」小女孩笑了笑，「你以为我是通过观察来推演你的想法？不，不是的，大叔，你也知道的，何必还要骗自己呢。就算是福尔摩斯也只能对自己熟悉的人在特定情况下的内心活动进行演绎。」
小女孩顿了顿，似乎在等我把这句话完整的听完。
「人是复杂多变的，心里所想如同大千世界，九山八海，你若只是在无意识地思考世界墙上的一个斑点，任凭我怎么推演也是无法锁定到它的。就像你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我看，我又怎么知道你是因为原本就喜欢娇小玲珑的萝莉呢，还是因为我的活泼可爱敲开了你的心门呢？」
从一个小女孩的口里听到这样的话，除了站着发愣，我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反应了。
「都不是——」
「我作证！这两个肯定都不是，他喜欢年纪比他大的！」
尹杰倒好，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盟友，既然小女孩支持他，他也懒得想这么复杂的事情。
「喂！你闭嘴！」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会读心术，呃，我们在你面前就是一览无遗，没有隐私的。」
「可以这么说。」小女孩点头，「嘛，不过护士姐姐不信呢。上次她男朋友来医院找她被我看见了，我就告诉她，她的男朋友出轨了，可是她也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你这样说真的会有人信吗……
「会读心术的妹妹，感觉有点不妙呢——」
尹杰喃喃自语，被小女孩发现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就算大哥哥你在想一些奇怪的事，我也不会乱说的哟。」
「停！别说了！」
我赶紧阻止小女孩接着说下去。
「真是一点也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呢。」
「是吗？」她面带苦涩，却依旧显得可爱，「得到了一些东西，也会失去一些东西。每个人内心深处的黑暗面都在我面前展露无疑，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喜欢希望当一个普通的小孩子呢。」
「嗯……」
「对了，我还能预见未来哦，怎么样，要不要我来帮你算上一卦呢？」
啊，其实你只是个小神棍吧！
「行，我帮他问个姻缘。」尹杰兴趣倒是不小，帮我问了起来。
小女孩只是看着我笑。
「啧啧，有趣，送你四个字，爱如参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