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碗水,鲜红,如同伤口汩汩直流的血液。木碗中央,有一团柔软而白嫩的、像是豆腐一样的东西,形如大海中的孤岛,表面遍布细小的裂纹,液体在这些裂纹中行进,化作一条条河流。从深浅不一的裂纹中又爬出一些火红的小花,无叶五瓣,近看像是地狱中伸出的一双双手掌,远看则是一片微型的红木树林。
这样的东西光是看见就足够让人反胃的了!
喝下这些东西,和变成一棵树之间我会如何选择?
我想我更愿意变成一棵能够荫蔽路人的大树。
「喂,等等,这个东西我们就不喝了吧。」一个精灵女侍从蹲在我的面前,拿着碗,准备灌进我的嘴里,我看见她一直在盯着碗里的东西,似乎看见了绝世的美味,在偷偷地流着口水,「你想吃,拿去,不用客气了,不够的话再去加一碗。」
精灵女侍从迟疑了,她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心里斗争,两个小人间的生死对决,看来是服从欲望的小人获胜了。
大祭司在检查艾普菲儿身上的黑影,他背对着我们,这是最好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暗下注意精灵女侍从的墨绿眼珠转了几圈,然后等她盯着我的眼睛那一瞬间,我施展了一个原本只有狐妖才能学会的秘法,魅瞳。
看过这双勾魂夺魄的媚眼的人,不论男女,心智不坚定,就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中被魅惑,失去自我判断能力。
我是怎么会的?
咳,那可就是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故事了,嗯,大概就是在山里遇到个狐妖,她用魅瞳把我留在那里陪她,我一恢复理智她就魅惑我,如此往复,直到魅惑对我再也没有用了为止,离开前她不知道做了什么,竟然在我的眼睛里刻了魔法阵,说是要我永远记得她。
每一次回想起来,那段时间就如同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喝下去。」
我小声地命令,她木讷的看着我。
让这个女精灵把这个东西解决了,等下那老家伙看到碗里空了,肯定以为是我喝的。
想到这,我又一次向女精灵下了命令,这一回她有反应了。
「嗯?」精灵女侍从估计也是被这迷人的香味给弄晕了头脑,轻易的就被我魅惑住了,她深深地吸了吸木碗里升腾的烟气,将唇部贴在碗口,正要喝时,却被大祭司的声音给震慑住了,一个哆嗦,木碗跌在地上,染红了木台,「你这家伙,还敢魅惑我们隐村的精灵——呵,不过我现在不准备把你怎么样,等一会儿,你就会求着让我杀了你的,哈哈哈哈。」
鼓声不息,天上的雷鸣不断。
所谓的天生异象,必有异端。这可能就是古神降临的前兆吧,一道雷落下,砸在了一棵灵树上,只是一瞬间,整棵灵树都被劈成了焦炭。
周围的其他树兄树弟都围了过去,似乎在为其默哀,有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女精灵走了过去,将圣水倒在了烧焦的树身上,一些细小的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很快焦黑的树皮就被新生的绿色所覆盖,它又重新站了起来,其他人也重新融入了欢乐的气氛之中。
「大祭司,祭品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一名精灵快步走到大祭司身边,在他耳边说道。
「好,把那些人都带上来。」大祭司瞪了我一眼,离开前在我的手掌上狠狠地踩了一脚,用力地碾了几下才心满意足的离开,我没有配合的露出痛苦的表情,只能怪他的力气太小。
「黑沼明,你没事吧?」
「还好,就是这些血水就快要流到我这边了,我得先挪动一下。」
「你这像是虫子一样蠕动方式是什么啊!好蠢!」
「别说话。」
好累。
这东西到底还要压着我多久啊,不知道浮空术能不能够解决这种重量,算了,等古神现身了再说吧,只是这些精灵的话,就算我和艾普菲儿被限制了也能够应付。
七八个五花大绑的人从小木屋里压了出来,有男有女,看装扮,应该是和今早死在树海的那批人是一起的,都是裁决的刺客。
那个自称是裁决老大的家伙,我相信他肯定不会死在树海里,那么他是否已经潜伏在了这里,在暗中寻找机会。
是杀我们,还是救同伴?
不论如何,只要他出现,总会引起混乱,到时候我们就有机可乘了,只能希望他暂时不想对付我们了,不然我们现在的状态,要躲开他的攻击还是要废些劲的。
有个黑衣女刺客在哭,她眼眶里的泪珠顺着脸庞滑落,那黑艳的花朵在她的脸上绽放,是裁决的标志性纹身。
同行的其他几人呵斥了她几句,让她坚强一些,「你现在想什么样子,出生在黑暗中,也活在黑暗中,我们的一生已经注定会迎来这样的结局,不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了吗?」
他在几人中最为年长,大家似乎都对他十分敬佩,就算现在是阶下之囚,也都以他马首是瞻。
「更何况,怎么能让这些精灵,看扁了我们?」他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架着他走的两个精灵侍从对着他的胸口来了两拳,「只是可怜了我们这副皮囊,要烂在异乡了。」
「说够了没有?」侍卫又照着他的脸来了个肘击,这精灵侍卫似乎在拳脚上暗施了魔法,每一击都如同疾风惊雷,「不是我吹嘘,这座魔法大阵,就算你们人类最精锐的魔法师军团来了,也破解不了。只要有古神大人在,这座魔法阵就永远不会被破除。」
「一群坐井观天的家伙,你们又怎么会知道这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另一个面无表情的女刺客也冷笑了一声,他们被扔在了地上,周围是那些大缸,「不说其他,祭台上的两人不就已经轻松的闯了进来吗?这世界上你们对付不了的人太多了。」
她提到了我们,大祭司也满脸不甘地看向我们,随即冷哼一声。
「现在嘴这么硬,希望你们等一下还有这种骨气才好。去,启动魔法阵,还有,让禁忌古树过来。」
晓不知何时走到了祭台上,站在艾普菲儿身边,她低声道歉,我们不约而同地摇头示意她没有关系。
「对不起,我不想连累你们的,结果,他们原来早就知道了你们的存在,只是想利用我把你们引过来。」
晓的情绪有点低落,本来她就已经够郁闷的了,怀着好心想救我们一命,结果反而害我们被算计了,心里肯定不好受。
「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你这个姐妹有点重,该减肥了。」
我半开玩笑式地打趣,晓则是露出了苦笑。
她摸了摸艾普菲儿身上的虚无缥缈的黑色影子,然后叹气,「这两个是古神传给我们隐村的至宝,用来保隐村平安的东西。都是有灵性的活物,一旦缠上了人,就不会轻易的离开。」
「你也不能操控吗?」
我估计这些东西不是隐村里的人能够控制的,而是在古神的控制之下。
「不能。」
晓的摇头证明了我的想法。
「那也没办法了,倒是你想好怎么办了吗?难道真的要和古神,呃,那个吗?」
艾普菲儿显然更加在意晓的处境,如果只是死亡,倒也就算了,想通了也就接受了,但是和古神这种事情,那真的是生不如死啊。
「还能怎么样,我的使命就是为古神诞下子嗣,这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我之前所有的美好生活都是建立在今天的基础之上,我,别无选择。」
被人规划好的一生,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知道自己有着无法改变的未来,是幸运,还是不幸?
「怎么没有选择,有啊!比如说你可以跟我们大闹一场,然后一起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怎么样?」
艾普菲儿已经开始实行她的拐骗妹子计划了,虽然晓嘴上说着这是不可能的,但她的表情还是有了轻微的变化。
「晓,你在那里干嘛?」大祭司冷不防地喊了一声,晓只好回到了大祭司的身边,这时我才发现大祭司的身边多了一个中年男子,他正在环视着周围。
「啊,那个人,不就是在树海里跟裁决老大交手的人吗?」
艾普菲儿惊呼一声,她对于那个树海的印象应该是十分的深刻。我记得裁决老大是说了,他是阵灵的事,古时候的魔法阵遗留了千百年后产生了神智,活了过来,就会幻化出阵灵,伯爵城堡里的魔法阵‘囚笼’也是如此。
「真是麻烦。」
我才抱怨了一句,大祭司就开始了他的仪式,他先是进行了一顿训话,然后精灵们站成了两排,一路排到外面,接着那些灵树,他们伏身趴在地上,口里念着我无法理解的语言,可能是古神的语言。
一棵只有成人身高的小树一摇一晃的沿着大道走进来,众人的祈祷声像是它的养料,暗紫色的树皮上浮现出越来越多的咒符和魔法阵,它每走一步就高上一分,等走到我们面前时,已经如同巨人了,它扎根在泥土里,浑身一震,就有无数红色的小虫掉落下来,钻进泥土,消失无踪。
那种像是下雨一般的密密麻麻的虫群,让艾普菲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知道她肯定不想碰到这种奇怪的虫子。
嘭。
忽地一声,大缸炸裂,里面的血水立即淌了出来,那几个裁决的刺客原本还惊诧于那棵禁忌古树,此时才明白自己死期将近,顿时慌乱了起来。
那些长满小花的大脑一沾到泥土,就像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顿时疯狂的生长起来,那些鲜红小花互相簇拥着,向四处扩张,很快,它们就发现了猎物,那些被扔在中心点的可怜刺客。
花朵钻进了他们的身体,尖叫声没有停止过,我甚至不忍心继续看下去,那些如同恶魔般的花朵已经从他们的脑袋上长了出来。
「裁决之光——」
一个男子大声叫喊出来,最后又淹没在了恐惧痛苦的惨叫之中。
「会庇护我们的。」
有个声音把他没有说完的话接了,我顺着声音寻找,好不容易才调整到了一个可以看到人的角度。
一个浑身被黑色雾气笼罩的男子,正站在一间小木屋的屋顶上,他毅然就是裁决的老大。
「抱歉,我来晚了,至少,我会帮你们报仇的。」